七月，沈晓飞放暑假，王秀芹和沈老太带着四个孩子回了村里。

    林希跟着几人一起，只是半路在辽省下了车。

    她下车之后先是给四哥林建军去了电话，叮嘱他火车到站之后帮忙去接一下。

    打完电话之后，她坐车去了钢厂。

    去年有了林希那五百万资金注入，钢厂总算顺利度过难关，这一年钢材价格稳定，厂子里效益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林希虽然挂着厂长的名头，但平日几乎不过问厂里的事情，她知道如果不出意外，这几年钢材厂肯定是盈利的。

    这次过来，也是张彬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推辞不过这才过来的。

    “喂喂，你找谁？”

    眼看她都已经进门了，男人这才吐掉口中的茶叶沫子，放下报纸从传达室出来。

    林希停下脚步：“我姓林。”

    “谁管你姓林还是姓李，我问你找谁，没看现在都在上班呢，钢材厂可不是随便进的地方。”

    “瞎了眼了，没瞧出来这是厂里的林厂长？”

    张彬推着自行车过来，车把上头挂着革面公文包。

    到了近前先是朝林希歉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男人：“老周，领导都说了多少回别一天到晚混日子，也用心记一记人，你这岗位也算是厂里的门面了，怎么依旧不往心里去？”

    叫老周的男人喏喏应是，心里这才猛然想起来，去年厂里开大会确实介绍新来的一个厂长，而且还是个年轻的女同志，只是后来再没见过，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算了，咱们进去吧。”

    毕竟不常来，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张彬便不再说什么，推着自行车跟她一起往厂里走。

    “厂里改进了一条生产线，生产量比之前提高了20％左右，技术提高了，操控的人倒是用不了那么多。”

    “……管理制度一直比较混乱，违规违纪也早就是常态了。5000多人的员工，一个月内竟然有三千多人出现了违规违纪的情况。为此张书记还特意派我和另外两个领导一起去其它厂里借鉴学习了一个多月，但说实话，收效甚微。”

    “年初厂里请了个留洋的，说是在大厂里待过，对管理很有研究，大刀阔斧的乱改一气，底下的人都快压不住了，大伙这才想起来，你公司也有不少人，管理方面肯定有一套。”

    听完张彬的话，林希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说的好听是请她来出主意的，但估计多半是找她来做这个恶人的。

    如今厂里改进生产线，技术提升肯定用不了那么多人了。

    但厂里的员工大多盘根错节，不知道谁跟谁拐着弯就是亲戚，加上都是为了厂里奉献了一辈子的老人，用谁不用谁，怎么考量？

    林希虽是挂着厂长的职位，可除了那500万，几乎没在厂里露过面，这个‘坏人’让她来当，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事实也正如林希猜测的一般。

    张书记张凤山对于她的到来便是了热烈的欢迎后，也把话题引到了改制上面。

    “尾大不掉。厂里白白养着这么多人，光是每年这一项支出就不少钱。”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一些员工倚老卖老，根本就不服从工作调动安排。

    逼急了就来一句：“我上班那会儿你还穿开裆裤呢，你爸还得叫我一声哥……”

    “上个月有两家来闹，甚至还说要撞死在厂里，我只能赶紧把请来的那尊大神给抢走了。”

    看着张书记面上诉苦，眼神却期盼她能把话接过去，林希也没让他失望，拧眉想了一会儿说：“这事儿确实比较棘手。要不容我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大能耐的，有学识有能力，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不像我这把老骨头。那什么，我早就让张彬去钢材厂的招待所打好招呼了，你这几天吃住安排都在那儿，务必都是最好的。”

    “张书记太客气了。”林希没推辞。

    住下之后，白天她就跟张书记一起了解厂里的情况，偶尔也会让张彬带她下一下车间。

    自从‘假洋鬼子’走了之后，厂里的员工好像打了胜仗一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更有甚至甚至嗤笑，认为厂里根本就不敢动他们。

    昨天听传达室老周说厂里来了个年轻的女厂长，有人还比较担心，担心领导们一计不成又请来个什么厉害人物。

    结果看林希在厂里转了几天什么动静都没有，大家渐渐放松警惕，也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这天林希找到张书记，两人在办公室里聊了很长时间，然后厂里家庭条件最不好的两名员工被叫去了办公室。

    “二柱，领导叫你去干啥？”

    有人开头，大家纷纷凑过来。

    “没，没啥。”

    虽然他嘴上说着没啥，但第二天他就跟主任报备停薪留职回家了。

    没过多久，就被大家打听出来，他在建材市场那头租了摊位，厂里给批了条子，才不到半个月就赚了半年的工资还多。

    此消息一出全场哗然。

    于是二柱家的门槛几乎被原来的同事们踏平了。

    紧接着，一个更重磅的消息传出来，厂里西南角那块地要盖家属楼了。

    一家十几口人就挤在二十几平方的房子里，大家做梦都盼着能再分房呢。

    就在大家打探消息是否可靠的时候，厂里的领导把所有员工叫在一起开了个会。

    会意主要内容就两点：第一，厂里鼓励员工自谋生路，卖钢材，厂里特批计划价格提供半年的原材。

    摆摊卖服装厂里可以给牵线搭桥，半年内成本价提供服装。

    有了二柱在前，很多人都眼热，但那样就意味着要丢掉工作，所以除了个别人跃跃欲试，其他人全都沉默不语。

    不过随后张书记就说，可以保留两个月的工作岗位，尝试无果，可以回来继续上班，这下子顿时有一些人心动了。

    会意另外一点，家属楼的事情，这次分房跟以往的制度有所变动，一家人如果有自愿离职一位的，会优先考虑安排，如果有两位离职，那么楼层米数随便对方选择。

    厂里给大家三天考虑时间，如果同意就去小组长那里报名。

    对于做买卖干个体户，其实大家一开始是非常排斥的，可这两年身边的个体户都赚到钱了，尤其二柱这个典型，有头脑灵活的自然能瞅准商机。

    房子的诱惑力是最大的。

    现在不是你有没有钱，而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房子。

    偏偏每家子女都多，儿子要结婚生孩子，总不能一辈子都挤在一起。

    可丢了工作就相当于失去了经济来源，这实在是个两难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