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光明教僧人离去的背影,程冲好奇发问:“少爷,那家伙刚才说的,您都能听懂?”
白泽点头:“多少懂一点。”
“那您给我说道说道,他剃光头是为了什么?”
“为的是斩去三千烦恼丝,斩去骄傲怠惰心。意味着去除一切牵肠挂肚,一心一意修成正果。”
“正果?他们也修仙?”
白泽摇头:“在他们看来,神仙也有寿元到头之日,依旧堕入六道,受轮回之苦。在我看来,他们修的是不入轮回、超脱生死的涅槃境界。”
“为了修这个,就要剃光头?”
“何止,还要摒弃七情、断绝六欲,看破红尘、四大皆空嘞!”
“啊?那妻儿老小如何?父母高堂如何?都不管不顾了?”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打算去当僧人。”
程冲“哼”了一声,神色中略有不屑:“本没有父母妻儿倒也罢了,若是为了什么教义抛妻弃子、不尽孝道,这样的人我瞧不起!”
“行啦行啦,你管人家呢,你自己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别去因为别人的事情生气了。走,天寒地冻的,打点酒喝去。”
三个时辰后,白泽如愿以偿地领到了自己想要的剃刀。
“刀柄没有装饰,你如果嫌寒酸的话,就去城里找工匠镶嵌珠玉吧。”
“这样就很好,我喜欢朴素点的。”
说着,白泽将发梢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
一两公分的发梢拂过刀锋,掉落下去。
望着闪亮刀刃,白泽狠狠点头:“好刀!”
陈老见白泽喜欢,也没多说什么,抬手指了指盛放器具的大箱子:“一百两太多,我于心不安。你再去拿两样中意的东西吧。”
“那就却之不恭了。”
最终,白泽挑了一张背弩,一对暗藏玄机的核桃大小的铁球。
“陈老,以后有东西,还能找您来做不?”
老人家撇撇嘴,嫌弃中又流露出一丝欢欣:“那得看值不值得造!”
……
领了兵刃,白泽便以“给姑娘送礼物”为理由让程冲先回府,让他转告寒酥与水芝,自己今夜不归,不用等他。
随后,他去寒食巷找徐慕雪。
推门而入的时候,徐慕雪正托着腮帮子,眼巴巴望门。
“你去了哪里?把我丢下,一天都没来。”见到白泽,她先抱怨起来。
白泽把兵刃码放在桌上,向徐慕雪展示。
“我赶制了兵器,为了帮你杀人准备的。我觉的凡事宜早不宜迟,你既然知道那个家伙的行踪,咱们今晚就行动,杀他个措手不及才好。”
“呀,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正打算今夜动手,就怕你不来呢!”
“咱俩果然是有些默契在身上的。”白泽顺坡下驴,借机套近乎。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自己现在武德银余额剩下一百四十五两,那本《雪中刀》是五品功法,学习就要两千两,自己早一天攒够了钱,就早一天能学会这招,
见白泽准备的齐全,徐慕雪露出胸有成竹的笑意:“有这些在身上,不愁弄不死干染那个大混蛋。”
“锁子甲跟袖箭是给你的。”白泽解释道,“你是主力,更应该保护好自己。”
哪知徐慕雪二话不说,抬手便拒绝了他的提议:“哎呀不穿不穿!我们符离人死战从不穿甲,累赘!这些东西是你打造的,通通都归你,我一概不要。”
“我们符离人在冰天雪地里行走,最忌讳身上带太多东西。”
于是白泽无奈耸肩:“那,这些我可就全收下了哦。”
徐慕雪点头,成竹在胸的模样飒爽迷人:“今晚,让你看看我们符离人真正如何狩猎。”
……
东武城的文安街,是勾栏摩肩、酒楼接踵、妓院联排的地方。临街的客栈都是东武城中的上流居所,交通便捷、卫生良好、服务周到。
只有价格不算友好,但是绝对物有所值。
此刻,名为“长乐庄”的客栈二楼,一个身材矮小、体态佝偻的男人正站在窗边,静静观瞧着窗外街上的景致。
华灯初上,火树银花。
男人漠然无语,沧桑干瘦的脸上满是自然的皱纹与不自然的裂痕,好像一棵饱受风霜的枯树。
他身后的房间不大,胜在家具齐整。一个穿着寻常的女子正靠坐桌边,木偶似的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
但分明是活人,可以看见胸膛处随着呼吸而产生的起伏。
在窗边观望了一会儿,人来人往也无甚观感可言。男人低头开始数指头,似乎在掐算日子。
“时间很充裕。”终于,他开口了,嗓音沙哑滞涩,好像喉咙里塞了一团铁丝球,只要说话,喉头一动便会被扯得擦擦作响。
桌边女子并不回应,呆呆望着桌上印着红鲤的杯子,眼神却不聚焦。
男人转身,迈步走到女子面前,伸手紧紧捏住她的两腮,眯眼凝视。
审视片刻,自言自语:“血质尚可,不知道能不能合乎那人的心愿……”
咳嗽了一声,男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苍狼护符的影响还没有消除……该死的哈尔,要不是她日夜追杀,令我没有喘息余地,何至于此!”
就在这时,窗外的灯火忽然暗淡。
屋内的几处灯盏,火烛渐弱。
如此明显的异动,即便是盲人也足以从明暗变化中感觉到情势不对,何况是堂堂兰达国苍狼教大萨满,干染。
“你去躲避。”向桌边岿然不动的女子下令,干染抬手轻挥,一道虚幻咒文在女子额头闪烁一下,她听命而起身的身影倏然消失在房中。
与此同时,窗外、屋内,所有的光亮都已消散殆尽。
深处寂静昏暗之中,男人忽然大声呼喊。
他说的是符离语言,语速很快,语气也变化得非常频繁,从沉稳到冷漠,从冷漠到愤恨,再从愤恨到暴怒。
在黑暗中躲避、静听呼吼的过程中,青竹帮助白泽逐渐理解了符离语。
恰好,他听见了男人的宣战。
“……既然如此,也别怪我下杀招了!”
而后,一道冰蓝色的光芒骤然迸发,将已经潜入屋中的徐慕雪与白泽身影给彻底照亮。
这是白泽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冰冷刺骨”——自己的骨头好像在承受锋利密集的针刺,不只是骨节,每一寸骨头的最深处,都充斥着令人难以活动的刺痛!
而在银蓝色的寒光中,徐慕雪拔出短刀,以符离语厉声下咒。
“霜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