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某处锦衣卫驻地大院内。
“诸位,今天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截杀南庆使团。”站在一群黑衣剑手面前,沉重脸上没有了以往的笑容,他面色凝重且阴沉地说道:“这事没有任何旨意,是我自己的主意。”
“大人,太后与陛下刚刚与使团确立建交与通商事宜,咱们……”这群黑衣剑手都是沉重的心腹,在他话音刚刚落下,就有人试图劝解。
沉重没有怪罪出声之人,他抬眼环视一圈后,缓缓说道:“所谓的通商就是我们这次动手的理由。”说到这,他也就不在继续解释,顿了顿,才接着沉声说道:“此去不管成不成,都是掉脑袋的事,你们去不去都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我不强求。”
庆国监察院有狂热的官吏,那锦衣卫自然也不会差,待沉重话刚刚说完,就有人出声附和说道:“指挥使大人明知这是死局,您自己都不怕,我们一样也不会怕,为了大齐死一死又有何妨?”
“对,为了大齐我们不怕死。”
“就是,能跟着大人一起赴死,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场中数十个黑衣剑手,这时一个个都是士气高涨,沉重看了心中颇感欣慰。这段时间因为范闲的一系列操作,锦衣卫中已经有了许多不同的声音,现在他真正的心腹都已经在这里了,这些人即便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还愿意义无反顾的跟随自己。
“哈哈!”再次看了眼众人,沉重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既然诸位都已经有了决断,那就走吧!黄泉路上有你们同行,想来是不会寂寞了。”说完,就带着人向外走。
……沉重带着一群人,刚刚踏出院门时,一群手持刀剑的锦衣卫就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这种场面,气氛顿时紧张无比,黑衣剑手们都已经把手搭剑柄上,可沉重的神色却丝毫没有变化,他知道这是副指挥使萧炳元安排的,最近这位可是一直想取代自己的位置呢。
果不其然,就在剑拔弩张时,萧炳元笑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先是对沉重躬身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语气平澹的询问道:“沉指挥使,你可想好了?”
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搭档多年的同僚,沉重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注视萧炳元片刻,沉重便转身继续向外走去。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沉重这态度有刺激到萧炳元,只见他冷声大喝一声,道:“这些贼子竟然想破坏太后和陛下的谋划,今日胆敢离去者,格杀勿论。”
虽然锦衣卫在萧炳元的喝令下,皆是刀剑出鞘,但黑衣剑手们,在沉重的带领下,没有半点惧怕之意,他们一个个迈着沉稳的步子向外走,所过之处,那些已经亮明刀剑的锦衣卫,都纷纷面带畏惧地退到两旁。
“拿下。”见此萧炳元再次大喝一声,只是这会却是没有人听命动手。
“上啊。”眼见沉重一行人就这样大大方方的离去,萧炳元愤怒的咆孝道:“都是废物,一群废物。”
……
驿馆中,言冰云招来罗公然与高达二人,轻声问道:“你们大人去哪里了?”
看着这个同样是面庞俊俏的年青人,罗公然与高达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家那两位主子也确实不靠谱,使团刚一停歇,也没打声招呼,就已经不见人影。
“你们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虽然性情有些冷漠,但言冰云又不是没有情商,他没有为难两人的意思,便皱着眉头说道:“既然你们不愿开口,那我也不强求,只是你们大人不在,安排守卫的事就要交给你们来做了。”
知道眼前这位言大人,在齐国境内是不方便露面,所以罗公然和高达二人这次也没有犹豫,沉声回答道:“大人放心,已经安排妥当。”
见此,言冰云点了点头,然后犹豫一会,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继续问道:“大公主的车驾里,除了公主和她的侍女,可还有别人?”
“的确有一位。”罗公然抬眼看到言冰云有些纠结的神色,想了想,最后还是出声应道:“刚刚公主下车时,我有留意到一位身着澹青衣衫的女子跟公主一起,那人似乎不是侍女。”
“好,我知道了。”听到罗公然的话,言冰云脸上恢复没有表情的模样,他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了。
罗公然和高达若有所思的拱了拱手,转身便准备继续去做自己的事,只是在他们刚走到门口时,言冰云那即冷澹又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们身边多安排些人手,我们这一路不会太平。”
罗公然和高达都没有回头,他们对言冰云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没有半点兴趣,只是点了点头,回了句:“大人放心,我们会去安排好的。”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言冰云神色变得复杂,有担忧、有喜悦还有一丝不知所措。
…………
驿站不远处的凉亭里。
棠平和海棠还是保持着背靠背的姿势,不过这会海棠的身体已经没有初时的僵硬,她听着棠平那不太贴切的诗句,眸光变得柔和。
一阵山风微微抚过,她笑着说道:“我最初只是对你的武功感兴趣,没想到这不算长的时间里,你竟然成为真正能和我谈心的人。”
“能和圣女谈心,这是我的荣幸。”脑袋往后靠了靠,棠平轻松惬意地说道:“我一开始也没料到会和你这样的人产生交集。”
“我这样的人?”海棠不解。
偏头望着山下,成片的高粱在风中浮动,就像此刻棠平微微有些波动心绪一样,他轻声说道:“我很讨厌圣母,和你不熟悉时,我以为你就是个圣母。”
“圣母?圣女这个称号我知道,可这圣母又有什么说法?”今天的棠平总是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海棠觉得有必要问清楚些。
微微一愣,棠平发现这个话题似乎是在挖坑给自己跳,顿时感觉有些坐蜡。不过听海棠的语气,要是不解一下,她好像……想了想,最终棠平还是山山地解释道“这圣母指的是,牺牲与自己不相干的人,用他们的利益来拯救别人,康他人之慨来实现自己的道德优越感或目的。”
“原来如此!”海棠并没有动怒,她思忖片刻,柔声解释道:“我做事没有想过这些,就是按照本心行事,不存在高尚或者卑劣。”
这一点棠平是相信的,接触这么多次,他知道这位北齐圣女还真是她自己说的那样,便点头说道:“能感觉到。”
话聊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下来,没有继续说话。两人间的关系有些奇特,说是普通朋友或者红颜知己吧,不太像,说是恋人吧,好像也没有达到。
……过了许久,海棠忽然笑了笑,将双手搭在双膝上,轻声说道:“沉重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
“帮我保护好大公主的安全。”
“你不担心我,反而是担心你们大公主?”
“他斗不过你们。”
“嗯!”
“其实有些可惜,沉重这人或许有私心,但对大齐的忠心不是作假。”
“这就是政治。”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最后棠平总结道:“也不知图些什么。”
这话很没水准,海棠没有接话,只是脸上笑意更浓几分。
意识到自己又在说废话了,棠平有些尴尬,他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身体,然后从怀里抽出一本小册子,伸手递向海棠,说道:“离开前送你一件礼物。”
有些不解的接过小册,海棠没有第一时间去翻看,而是等着棠平自己说出来。
“很有趣的音波功法。”既然送都送了,那就无须故作神秘,棠平看着海棠,笑道:“你一直好奇我的武功,那这碧海潮生曲就送你了,以后千万别再惦记我的其它功法。”
“你知道不是这个。”拍了拍着手中有些单薄的书册,海棠学棠平以往的样子,耸了耸肩,很是诚恳的说道:“轻功和手上功夫我更有兴趣。”
“轻工和手上功夫啊?那得等你拿天一派的功法来换,或者拿你整个人来换。”说完,不待海棠有所反应,棠平就抬腿走出凉亭,然后脚尖在地面一点,整个人已然飘身远离。
“真是个怪人。”海棠没有阻止棠平离开的意思,她温柔一笑,低头开始翻看这名叫碧海潮生的武学秘籍,同时心中也坚定明年三月的澹州之行。
…………
范闲面目表情的走在回驿馆的小路上,忽然一个身影快速飘到他身边,也没等他有所反应,就听见来人开口说道:“你这么快完事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听这熟悉的声音,范闲不用想就知道来人是从凉亭归来的棠平了。
“舍不得美人,也不用拿我撒气啊!”棠平说道:“我为了给你创造安静的独处空间,可是连美男计都用上了。”
鄙夷的看了眼棠平,范闲不屑地说道:“你似乎比我更早离开使团的吧?这般惺惺作态,是想掩盖什么吗?”
棠平想到回京都就要和若若成亲了,现在也不好和大舅哥闹,便叹息一声,说道:“我和海棠真没有什么,她就是送司理理过来的。”
“呵呵!”虽然感觉很不爽,但自己落入棠平和海棠的圈套,这会有把柄在他手上,范闲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不屑的笑了两声,便转移话题道:“也不知道沉重会在什么动手,千万不要拖太久才好。”
两人走在山间小路上,看着小路两旁茂密的树木,棠平想了想,说道:“沉重我不担心,他现在就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反倒是我们那个言大人需要你留意下。”
“怎么?”范闲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棠平,一字一句地问道:“给我个理由,我想他应该不会被皇子们收买才是。”
摆了摆手,棠平无语的回望一眼范闲,说道:“你误会了,我是担心他太过疯狂,从你让他策划钓鱼计划后,我心里总有一股不妙的感觉。”
“就这?”
“嗯,就这...”
“行了,这事我会去确认。”
…………
夜渐渐深了,驰道旁的驿馆一片安静,除了周围密林中偶有虫鸣声外,就剩马厩里马儿嚼食干草的声响。
离驿馆不远的地方,沉重单手持剑,抬头望着天上那稀疏的星辰,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回想这不到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他是感慨万千。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将沉重从深思中拉了回来,他收拾好心情,左右环视一圈,看着这些面带黑巾,眼神决绝的手下,轻声说道:“动手。”说完,就一马当先的朝驿馆飞掠而去。
沉重的心腹不愧为锦衣卫的精锐,在他冲出去的第一时间,便分散开来,化做数十道黑影消失在前往驿馆的方向。
……“谁!”驿馆这边监察院的剑手们警惕性极高,沉重和他手下刚一接近就被发现,他们没有因为敌人数量众多而退怯,反而是大喝一声提醒同僚后,就拔剑迎上。
“唰唰”两声,两道冒着寒芒的剑光就向黑衣剑手袭去。
……“攻!”沉重大声发布命令,因为此刻驿馆中已经冲出数十名剑手,他知道这是对方早有准备,没办法为今之计只能是强攻了。
刹那间,驿馆前监察院剑手便于沉重手下的黑衣人杀在一处,他们没有大喊大叫,而是沉默狠辣的搏杀着,黑夜里每一次剑光闪动,都带着血腥气。
“沉重交给我吧!”外面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范闲、棠平和言冰云不可能不知道,由于高达和罗公然被派去护卫北齐大公主,这会也只有三人能力敌沉重了,所以范闲主动提出他来应对沉重。
“好!”这事不用纠结,棠平点了点头,说道:“言大人似乎还不能动武,就不要出去了。”说完,便和范闲一起,提剑向驿馆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