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大声报了一串药名,吩咐隔壁药铺火速送来,随即高声宣布:“今日在这院子里的人都先别走了吧!这孩子得的病兴许会传染,你们看他又吐又泄的,指不定就溅在各位身上了,就留在这里吃药住着,别出去祸害别的孩子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一出来,众人顿时大惊失色,纷纷检视自己身上是否染了污物,又骂晦气。吓谁呢?那对夫妇先是不信,随即犹疑,再又轻蔑,最后坐立不安。接着有两个人大声嚷嚷起来,安怡认得是这昌黎城中有名的泼皮,猜是尤知章寻来挑事的,一声令下,医馆里的杂役便当先将这二人给按翻了。
黄昭站得远,只当安怡是为了吓唬自己,并不当回事,撇撇嘴就要往外走,安怡大声道:“公子请留步!就当是行善积德,帮昌黎的百姓一把!”
这个帽子扣得大,谁家还没个小孩儿?出于对安怡的信任,立刻就有看热闹的人自动去拦门,黄昭迫于压力只得停下来,转身阴沉沉地瞪着安怡道:“你可知妖言惑众引起哄乱是什么下场?谁告诉你这是时疫?”
安怡强硬地挺着脖子道:“论起旁的,自然是公子最懂。论起这个,只怕是我要技高一筹!公子若是不信,自可走出这道门去!看您衣着仪表不凡,想必也是权高位重之人,大道理自是比我等草民懂得多的。”他要是带头走了,这些人谁还能留得住?
黄昭本要发作,转念一想又拦住正要出头喝斥的小厮,施施然走回去选了个干净角落坐下,翘起脚道:“留下来就是要管饭咯,若你酒菜好,伺奉得我高兴了,我就留下来,不然可别怪我不给面子。你拿昌黎百姓来压我也算不错,但若是把我关在这院子里,倒叫我染上这病了,我看你可承担得起?”
旁人不知他身份,陈知善与安怡、陈喜却是十分明白的,他若因此生病,这里的有关之人只怕都要陪葬。陈知善忙给安怡使眼色,小声道:“要不,放他走?”
安怡摇头:“不能。万一真是时疫,就是无数孩子遭殃。即便不是,也正好趁机解了这个局。”又轻声道:“我和师兄透个底,这孩子拖得太久,很可能会成痴儿。”若真是尤知章做的,这人真是丧心病狂,活该下地狱了!
陈知善心中一凛,立即脚底生风,飞快去安排众人生火熬药煮饭,又叫一墙之隔的伙计去各家送信,却不敢乱说,远处的或是住店的都不说了,近处的就只说是给医馆帮忙晒药什么的。饶是他小心安抚,众人也是难免担心,远远避开后看那夫妇和患儿还是嫌恶得无以复加,只恨自己为何要看这热闹。
黄昭不忿安怡一句话就有这么多捧臭脚的,便出言捣乱道:“你们这些人白长了好大一颗头,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也不怕关在这里头,没病都染了病。”
安怡见他边说边挑衅地看着自己,晓得自己必须要服这个软的,不然这些人铁定得给他挑唆得再不听她的话,便上前一福,堆了个谄媚的笑容道:“刚才是我失礼,还请公子莫和我一般见识。”
“哼!”黄昭╭(╯^╰)╮,鼻孔朝天,不理。
安怡又笑:“本该亲手给您斟茶赔罪,怎奈我这双手……”她摊着手为难地停了片刻,“真是不敢染了公子千金之躯。”
“你倒是来染啊?让公子看看你怎么染?”黄昭见安怡状似很急地要往前行,忙皱着眉头倨傲地阻止她:“去!才碰过那么脏的小孩儿就敢往公子身边晃!”
安怡如他所愿的闹了个大红脸,垂着眼小声道:“我自来不太会说话,您不是不知道。我有今日,全赖公子,不会害您的。”
黄昭听这话还算顺耳,便道:“算你有良心!”又挖苦:“真是看不出来啊,还真成神医了?随便说一句话就有人信?还敢来拦公子我?你信不信,公子一张帖子送到衙门去,立即就有人来把你锁去,告个妖言惑众,聚众闹事,扰乱民心!看看你爹那个从七品的小官帽挡得住事儿么?再看看你这神医之名又挡得住什么事?”
安怡见他越说越得意,也不当回事,左耳进右耳出,面上只作恭敬倾听状,等他念叨完了,才涎着脸道:“今日之事,若无公子在场,我总是要掂量再三的,但您恰恰就在,这便是昌黎百姓之福了。”
这马屁拍得**裸的,却叫黄昭舒坦得很,哼哼了两声,很大方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说吧,你又想支使我做什么?”
安怡可怜巴巴地小声道:“还不是您刚才说的,这事儿还没个定论,只是全凭我自己从医书上看来的,不敢乱说,也不能拿人去试。一日两日的还行,时日一长,肯定没人听我的,要是有人一挑唆,他们乱起来,外头的要进来,里头的要出去,可怎么办才好?”
黄昭就得意的笑了:“你才想到这个?刚才怎么想不到?去求你爹呗,让他给曲县令说一声,派人封了这医馆就是。”
“我爹官小位卑,曲县令不会听他的。”安怡道。虽然安保良不地道,却好歹是安愉他爹,暂时死不得,这个黑锅也背不得。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就让黄家来继续背锅吧,何况这事儿真是在行善积德。少不得又曲意奉承了许久,黄昭被拍马屁拍顺心了,才吩咐手下之人去通知曲县令办事,理由不拘,只管目的达到为准。
安怡见目的达到,心情很好,笑得越发谄媚讨好:“给您备了最好的房子,先去歇着,待我亲手为您在小灶上熬药如何?”
“……”黄昭无语,这话说得就像是他家的厨子说亲手为他在小灶上做了什么好吃的似的。但见安怡笑得讨好,突然想起她之前玉兰一样的风姿,便觉得这一幕刺痛了他的眼睛,所有的兴致全数消失,懒洋洋地起身往里走,道:“随你吧。”若他不是有这般权势,她待他,可会如同陈知善那个傻子一样的体贴照顾呢?她长大了,圆熟了,也会这样故作谄媚的讨好人,却叫他更怀念当初那个眼睛里随时透着傲然和坚持的小安怡。
安怡见黄昭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立即恶狠狠地叮嘱杂役老张:“一定要让那对夫妇好生贴身照顾他们的孩儿才是,这样才显得咱们体贴!”又悄声吩咐谭嫂:“送汤药时给那男人的碗里加些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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