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实是头头,这个天底下可能最了解暗探的人,莫过于你和陈萍萍了。”小静显然已经被识破了,但是她仍然没有任何的动向,甚至是没有任何的慌乱,她走到了范闲身旁,将水倒在了茶杯里面,放到了范闲身旁。
范闲扭了扭脖子,发出了咔咔的声音,他的目光和注意力一直都在面前的儿子身上,似乎并没有将那身后的女人放在眼里,他两个指头平静的放在桌子上,轻声的敲了两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看着小静,“我不信任你。”
“我没法让你信任我。”小静给范闲倒好了水之后,问问的站在一旁,看着范闲。
范闲点了点头,这是一句实话。
小静是从皇帝手下直接到了范闲身边的人,她根本不可能给范闲任何的保证说自己不会伤害范闲或者其他的任何事情,她甚至如若是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命令,她一定要去伤害范闲的时候,她都不可以有任何的犹豫,因为在皇帝手下做事,她不可能去相信任何一个人,她甚至也不能相信范闲,即便范闲是这监察院的主人,是现在发现了她身份的人。
那可是皇帝。
“我只能让你死了。”范闲说道。
“下一个人,还是会来的,我也知道,我必死无疑。”小静说道。
小静的身份,是皇帝的暗探,范闲不可能给她杀了,这是动摇了皇帝的权威,所以他能做的就是表达出自己可能发现小静的身份这件事情,那么皇帝会毫不犹疑的换掉她,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残忍的消失掉,从而再有新的暗探进入自己的范府里面,这是一个轮回,若是小静不是看管孩子的人,他也一定不会揭露小静的身份,会继续像养猪一样养着小静,这样就够了。他可以知道皇帝想知道的事情,甚至可以做出很多快捷的事情,但是现在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不能拿范良和林婉儿的命,来冒这个险。
“你走吧。”范闲说道。
“好。”小静留下了这一声残忍的承诺之后,她转身向门口走了过去。
她的步伐很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结果,可是最终即便是她走出了房间之后,范闲都没有迟疑,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这是一条命,可是对于范闲来说,这是自己的妻儿安全,小静咽了口口水,缓缓的谈吸了一口气,泪珠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喊道,“小静姐姐,你要走吗?”
范淑宁的声音,范闲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范淑宁一怔,看着自己的父亲,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看得出来,小静的神情非常的不对劲,范闲皱了皱,说道,“小静,去煮一碗汤吧,这些时日,我的肠胃不好。”
小静站在了原地,如果说方才是无奈的泪水,现在的已经变成了感激的泪奔,她深吸了一口气,提到了胸腔,这才说道,“是的,少爷。”
范闲看了看范淑宁,无奈的笑了笑,这才又对着怀里的范良说道,“爸爸给你积点德吧。”
其实说白了,范闲并不担心小静会动手,他只是以防万一,首先能够本事将人放入他家里的,除了皇帝没有第二个人,所以小静是皇帝的人这件事是确定的,范闲非常小心,但是现如今,他已经和小静说穿了身份,那么接下来,盯着她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了,范闲知道一个可以不让小静消失,又能够保住她位置的一个办法。
范闲不希望小静走的唯一一个原因就是,他不知道下一个来的人是谁,在哪儿。
他不能经常识破皇帝陛下,他能够弄走的似乎也只有这一个人,所以范闲不想赌了,如果来的人是更加诡异或者是难缠的人,范闲就不可能过得舒服了,显然现在的小静,还是让他比较舒服的一个人了。
小静的手法很熟练,她过了半晌就带着一个煲好的羹汤到了范闲的面前,她平静的看着范闲,“少爷,东西拿来了。”
“当过侍女吗?”范闲问道。
“当过。”小静说道。
“照顾过别人吗?”范闲问道。
“照顾过。”小静说道。
“能下得去手吗?”范闲问道,他示意自己的儿子。
小静看着范闲,摇了摇头,“大人,我虽然没法让你相信我,但是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
范闲平静的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范淑宁没有说话,她只是略显陌生的看了看小静。
这事情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当然,对于范闲来说,只要是没有影响到自己家人安全的所有事情都不算是大事。
范闲的平静是正常的,小静的平静是不正常的。
“这个女人倒是没有什么问题。”王启年将一份材料放在了范闲的面前,他看了看范闲,“我知道大人你也不会看,不过这个女人倒是没有什么杀人的过往,也没有执行过一些弑杀的任务,她可能就是单纯来监视你的一个人而已。”
范闲点了点头,“找两个人两班倒,先盯她一段时间再说吧。”
“好的,我去找两个女子。”王启年说道,“不然这男子进入尚书府和少奶奶房间也非常的不方便,不光如此,监督小静也非常的不方便。”
范闲摆了摆手,“去办吧。”
王启年点了点头,转头走出房间,他办事相当的麻利,这倒不用范闲或者其他人去说,也不必范闲催促和担心。他看着王启年的背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其实他并不是一个经常感悟良多的人,但是这一次回来他心情并不是很好,只是因为看到了家人,范闲才能勉强好过一些,心情也没有那么的乱遭了。
将这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之后,范闲才又开始溜达了起来,外面的麻将还在继续,此时的范闲也算是能够堂而皇之的进出一些地方了,比如说一石居,又比如说言府。
范闲踱步到言府的时候,天色还是蛮早的,没有到晚膳的时间,他此时慢慢走入之后,告诉周遭的人都不要大呼小叫,自己是提着东西来看人的,不是来抓人的,言府的护卫就算是个脑子有病的人不认识谁他也不敢不认识言冰云的顶头上司范闲,范闲毕竟出入进来也有时间了,况且守卫最重要的就是认人,这范闲只要进来一次他们没有认住,以后就别想干了。所以他们自然是认识范闲的,认识范闲就好办了,范闲竖着指头嘘了半天,这才走入了言府之中。
先是走到了前堂,这才发现根本没有人在这里,范闲也是疑惑的看了看四周,旁边的管家这才凑了过来,“范大人?”
“哎哟!”范闲看到是言府的管家,心中平息了些许,然后又说到,“你搞什么名堂,吓我一跳。”
“哈哈哈,大人大人,远道而来,没有招呼,见谅见谅。”管家说道。
范闲则是摆了摆手,“老言和小言呢?”
“哟。”管家倒是觉得新鲜,范闲来找小言公子那是正常的,怎么突然要找老言?心齐得很,不过他也没过问范闲的事情,便说道,“老爷在后院,少爷在书房,您先去哪儿?用不用我去通报一下?晚上您好在这里用膳。”
“用膳就不必了,晚上还约了三五好友去一石居。”范闲也是吹牛逼的,他约个屁的好友,他连一个好友都没有。继续和言府管家扯闲天儿意义不大,索性范闲直接转身而去,向言府的后院里面走过去。
言府还是比较考究的,整个后院是比较笼统也比较朴素的一些装饰,用的也不像是范府的黄花梨木,更不是陈园之中的那金丝楠木,而是普通的红方木,家里的雕刻用材虽然没有多么的讲究和精细,但是设计还是非常不错的,洞庭一般的门廊穿过之后,是一片广袤的池塘,范闲失去过御书房的人,他一看就知道这里的装潢和设施,是根据御书房那八扇大门打开之后的观海亭大同小异,只不过这里是精简简陋一些,那里是更加恢弘壮丽。
毕竟观海亭可是万千锦鲤,而这个地方,也就是草鱼黑鱼鲇鱼青鱼之类,估计都是言若海从集市上买来的活鱼直接放生到了荷塘之中的。范闲蹑手蹑脚走入后堂的时候,言若海还在那里垂钓,想来还有一个人,并不是言若海,但是范闲远观看去,那言若海似乎对这个人颇为尊敬,就连一起钓鱼的做派都不一样,那人四仰八叉的坐在那里,翘着腿手里还掐着一个酒壶,他打了个嗝,显然是有些喝多了。
言若海则是坐在一旁,时而微微站起来迎接,又被那人按得坐了下去,范闲倒是没明白到底是谁能在言若海家里这么张狂还被言若海如此的敬重,他奇奇怪怪的悄然走了过去,直到靠近这二人的时候,正好旁边那人手中的鱼线动了动,那人远看过去,鱼漂在水里晃荡了起来。此人一脸的震惊,立刻伸手直接压住了鱼竿,这才稳住了身形,接着就是收线了。
内库制作的鱼竿,是会有一个轴承的,和现代的鱼竿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不过现代的鱼竿可能轴承更加的便利而已,现在的这个轴承的材质也不是很好,只是木质的而已,面前的这个人手臂上都是毛发,范闲走到了其背后,仍然看不出这到底是谁,还好也就是这个时候,言若海看到了进来的范闲。其实言若海和范闲关系是不错的,范闲和言若海的交集已经算蛮多,毕竟之前范闲有难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言若海出面帮忙,只是之前因为言若海本身就是一个低调的人,所以二人的交谈不深。
后来言冰云进入监察院,言若海离职之后,范闲倒是和这个老人有些共同话语,几人平日里见到了也就是简单的说两句而已,相互也都是非常敬重,如今言若海看到范闲,立刻点了点头,但是直接转头去搀扶这个和鱼竿较劲的人,看来这个人至少在言若海的眼睛里,比范闲更加的重要。
范闲回敬点了点头,他也对面前的这个人充满了好奇,他立刻转绕过来看着那个拼命想要将鱼竿收入自己怀中的人,转头看了过来,范闲竟然惊讶的张大了嘴。
“是你……”
“你他娘的个屁的你,赶紧帮老子收鱼,小心老子给你小子皮扒了!”那人怒道。
可惊的是,范闲竟然赶忙去帮忙,一点儿磕巴都不敢打。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能让范闲觉得恐惧,那么肯定是陈萍萍和皇帝陛下,范闲不止一次想象这两个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对付自己的样子,他知道那肯定是有史以来最为恐惧的一场战役,他没想过如何抵挡,但是他想过自己会很惨。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让范闲都感觉到害怕的人,那和觉得恐惧是有大不相同的,因为感到害怕和感到厌恶,感到恶心,感到难受和无从下手,无法对付是基本上一个意思。海棠朵朵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明竹香其实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们都可以要挟范闲。但是即便如此,她们都不会害了范闲,所以一个不会害你却要一直欺负你的人,关键是还一直有办法欺负你的人,才是让你感觉到害怕的人。
而尊敬到害怕的,恐怕也只有一个人,就是尊敬的父亲,他的老哥哥。
这个身份就很有搞头了,想来范闲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还没有这般惊讶,而这一次算是第二次,第二次,范闲就已经不敢惹对面这个老头了,若光是说这个人是自己父亲范建的老哥哥,那自己敬而远之还则罢了,可是这个人的身份,非常的繁杂,总而言之就一句话,范闲即便是朝中第一权臣,监察院第一人,监察天下的大院长,他也得怂这个人,因为陈萍萍也怂这个人。
靖南王,靖王殿下。
范闲不怕他打,就怕他叨叨,这个人叨叨起来,可是弥补了范闲从小没有娘亲的痛苦,直接给范闲能叨叨到疯的那种,而且范闲也不能和他翻脸,首先,这个自己老爹的故交,他对范闲是好的,相当好的,听说当日自己大婚,靖王殿下未能亲自将满意的礼物送给范闲,后来想让自己的女儿嘉宁公主直接嫁给范闲当老二,也算是一个贺礼,后来还是皇帝陛下和范建双双阻拦这件事情才就此作罢。
后来,范闲每每想起这个靖王殿下,评语就连个字。
够义。
范闲抓着鱼竿猛地向后一拉,腰腹的力气向前一顶,手中长线卡紧,范闲并不是一个钓鱼的行家,但是他是一个九品的强者,说白了他就是直接抓那条鱼也能抓到手里,但是这就给用鱼竿钓鱼的老王爷打了面子,范闲不是这样的人,索性拉扯之下,将下方的那条大黑鱼完完整整的吊了上来。
言若海去撑鱼篓,范闲将鱼竿吊的高高的,魁梧的靖南王则是直接将那黑鱼一把抓住,扔到了言若海的鱼篓里面,三人忙了个热火朝天,这才气喘吁吁的告一段落,手中的大鱼算是捉拿归案了,靖南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笑道,“妈了个蛋的,也就是若海你年纪大了,不然想当年老子和你也是抓这般大鱼,一抓一个准。”
“是啊。”言若海一脸的尴尬,心想:明显是你没劲儿了,以前都是你一个人抓鱼,老子撑楼子,如今你抓不动鱼了,我篓子撑得可是没问题,不过你是靖南王,你说啥就是啥呗。转头面色平静的对范闲说道,“范大人怎么来了。”
还是那副欠揍的表情,言若海就是这样,不过这个冷面善心的老头范闲是知道的,也懒得和他较真,当即说道,“溜达。”
靖南王会在言府出现,范闲并不惊讶,他看着靖南王,略带疑惑的说道,“靖南王府不是前些日子才批了款项去翻新过吗?怎么王爷?自己把自己的鱼塘拆了来蹭人家言大人家的鱼啊?”
“臭小子!”靖南王人膀大腰圆的,一把搂住范闲,男人的汗气袭来的时候,范闲感受到了一股雪山飞狐的味道,不过这对于靖南王来说,小菜一碟,毕竟冬天到来的时候,人们多多少少都有这个味道,没有这个味道的人才是奇怪的,比如言冰云。范闲被搂住,他也无奈的笑了笑,他可不敢推开这个皇帝的兄弟,这人不喜欢告状,但是喜欢先斩后奏。
曾经有一个大官的少爷惹了靖南王,生怕靖南王去告状,那高官愣是在太和殿前面等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一大早的时候,大官拦住了靖南王,和靖南王说情,并且解释自己孩子不懂事儿,这件事儿就当没发生,二人一笔带过就好了,谁也不能去皇帝面前说,靖南王当场答应,然后大官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家,等到回了家这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被靖南王打成了傻子,结果后来靖南王拿对方的承诺威胁,大官也没有上报陛下。
当然,那时候的靖南王还不是靖南王,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子而已。
靖南王是皇帝的弟弟,也是顺位下来的五皇子,也正是当年叶轻眉手下为数不多的活人。当年叶轻眉将皇室的皇子杀干净的时候,也就只有这个靖南王五皇子和当时刚刚被加封为王爷的四皇子两个人活下来了,道理很简单,叶轻眉要四皇子登基,前面三个死了,就轮到他了,也就是靖南王运气好,运气不好比皇帝大上个几天,现在的靖南王也不是靖南王了。
是先王了。
“好好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靖南王问道。
“随处逛逛,谁知道老爷子你在这啊。”范闲有些略带无奈的说道,“怎么,你别跟我说,你是专门在这儿等我的。”
“那可不是。”靖南王哈哈大笑,“老子等你干什么,有事儿直接把你小子拽到我府上不就行了?怎么,难不成老子叫你,你还有不去的道理?”
“以前没有,以后没有,但是现在有。”范闲说道,“您可别忘了,皇室可都是背着丧呢,虽然您的爹爹辈儿的人,不必理会这些闲言碎语,但是我们的靖王世子殿下,可是现在苦闷的很吧?”
范闲是个聪明人,显然言冰云把范闲要来言府的这个事情告诉了言若海,而这一次见到靖王殿下,恐怕不是言冰云安排的,就是言若海安排的。
范闲笑了笑,“殿下,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