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月色悄然降临的时候,范闲平静的看着面前的江面,这大江汇入东海之前的样子,非常的漂亮,晶莹的月光泼洒在湖面之上,闪亮的光芒画作波澜点点,照耀着面前夜色的宁静,范闲端着摇晃的酒杯,站在这里的时候,海棠朵朵和明竹香互相对视着。
范闲不由得有些慌神,这和之前的曲涵多么的相似,可能明竹香会把自己当做下一个曲涵,但是范闲是不会这样做的,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取代曲涵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那个位置是非常特殊的,也是非常奇怪的,似乎真的不可能再有一个人去取代她重要的地位。
桑文款款走了过来,她也举着酒杯,晃了晃漆黑的长裙下面细嫩的美腿之后,她转头看着范闲,笑了笑说道,“我无意进入这个战局。”
“我也是一个旁观者。”范闲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子,只是笑了笑,对着桑文招了招手,“怎么了?”
桑文走到了范闲的面前,撇了撇嘴,甩开了自己的衣服,坐到了范闲身旁,举着酒杯对着范闲碰了一下,自己喝了进去,然后说道,“曲涵妹妹走了,我不是故意提你的伤心事,只是有些意外,她对于你的重要性,看来是我想的简单了。”
范闲只是笑笑。
“内库这边顺利的接管了,显然京都城那边的压力也小了很多,大人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是稳定江南的局势就可以了,江南道这边史阐立坐镇内库,而大老板听说也已经从北齐启程,要回到这里来,那么之前我们说好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改变?”桑文怀尔一笑,“你身边是缺一个算账的人。”
“曲涵至少是四品的实力。”范闲说道。
“面对云之澜的时候,四品和没品区别不大。”桑文说道,“而要来杀你的人,可能四品和没品的区别,也不大。”
范闲点了点头,他不可否认的是桑文说的是对的。
“所以呢,你考虑一下,我算账的功夫也不比曲涵差多少。”桑文说道。
范闲站了起来,他瞥了一眼窗口站着的两个女子,她们看待桑文的眼神似乎都充满了不屑。范闲叹道,“其实我是想这么做的,但是现在想一想,我的身边却是危险太多了,即便是明竹香和海棠她们二人,我都不敢保证会完好无损的在我身边待下去,我所遇到的种种困难总而判定,是太多太多的变数和不能控制的危险在里面,我若是带着你,可能就是带了一个随时可能死的人在身边,你也知道,我无法再接受和面对这样的事情。”
“可是……”桑文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被范闲打断了。
“没什么可是的。”范闲笑道,“有些人注定是这样的,不可能什么都拥有,也不可能什么都做到,你的想法我明白,你也想帮我,想要安慰我。”
桑文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喝酒吧。”
“还是唱曲儿吧。”范闲笑道。
桑文唱了一首范闲没有听过的曲儿,很好听,也很开心,可是范闲仍然是止不住的伤感。
因为现在早已经到深夜,却没有一个人来给他披上一件大衣。
可是想到这里的时候,竟然有一个大衣批到了他的身上。
范闲一愣,回头看去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眉目之中,范闲喜上眉梢,“若若……”
正是范闲的妹妹,范若若。
“哥,天气冷了,小心身子。”范若若爬在了范闲的身上,双手坏过范闲的脖子,温柔的将范闲抱在了怀中。
“哥,你肯定很难受吧?”范若若问道。
范闲轻柔的摸了摸范若若的手臂,“哥没事。”
“从儋州出来到现在,我觉得所有的事情变化都好大。”范若若说道,“哥你真的很厉害,若是这些事情在若若身上莫说是都发生,只单单发生一件事情,我都抗不下来的,可能会哭着喊着去找你。”
“那个东西你用了,感觉怎么样?”范闲问道。
“感觉好厉害!”范若若看着范闲,“仅仅是一下,你都不知道,力量竟然那么巨大,可惜仍然无法破开四顾剑的防御。”
“正常,毕竟之前他就已经有所预料和抵挡了。”范闲说道。
“若是出其不意的话,我觉得,斩杀大宗师,定然不在话下。”范若若自信的说道,“五竹叔也说了,远距离趁其不备狙杀大宗师,定然不在话下,若是近距离即便是有所防备也是可以重伤对方的。”
“想不到我们的若若竟然也如此厉害了。”范闲笑道。
“那是自然,也不看我哥是谁,我师父是谁。”范若若牛气哄哄的说道,“现在想要和我吆五喝六的,不是大宗师都没有排场呢!”
范闲被范若若逗得哈哈大笑。
“哥,说真的,什么时候回京都城啊?”范若若问道,“我走的时候奶奶可是已经开始念叨你怎么还不回家了哦。”
范闲平静的看着外面的江景,呢喃着说道,“等思辙到了,我们就启程吧。”
“好。”范若若说道。
还有大半个月要住,范思辙从北齐来江南道,就算再快也得大半个月,所以范闲知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快过去,就算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很快过去,可是他面对那两个人的事情,也不会简简单单的翻篇了。他知道了薛青的身份,这件事情对于薛青而言,对于他自己而言,甚至对于薛青救下来的言冰云而言,当时是一件好事,可是后来便不是了,毕竟这就意味着薛青的身份曝光了,虽然曝光的面积不大,但是也算是身份的败露,其实薛青早就已经准备好,并且收拾好告老还乡这件事情了,可是就在今日范闲和养好了伤的言冰云,站在了总督府外面的大门口,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个人,正是从皇宫之中出来的小太监,太监的个头不是很高,但是样貌却很清秀。
范闲拍动了三下门环。
薛青正端坐在堂内,他的面部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他知道范闲等人来了,也知道范闲等人是来做什么的,只不过他并没有动地方,而是平静的看着面前的房门,静待房门被推开的时候,他仍然面色悠然,对范闲说道,“范大人,别来无恙啊。”
范闲带着言冰云走了进来,对着面前的薛青点了点头,“薛大人。”
二人平静的站在了座位旁边,小太监站在了门口。
“圣旨到。”小太监说道。
薛青立刻走了过来,跪在了小太监的面前,而范闲和言冰云则是跪在一旁。
“江南两江总督薛青,自上任以来,一直于京都城保持密切联系,为官正直刚正不阿,尽数将下方不法供给全部交予京都城内,并且对督导两江驻江水师,驾驭有功,督军有建,特奉旨应收九江提督暂职,统管江南内外,不得有误!随旨分发良田百亩,特有东夷城进贡良品良物七十九件,白银十万两,钦此!”
小太监熟练的将圣旨卷起来的时候,薛青的脸色已经变了,他怔怔的看着的并不是面前的小太监,而是一旁的范闲。
“薛大人,还请起,将此圣旨交还于你,好生保存。”小太监立刻去搀扶面前的薛青。
薛青立刻起身,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公公的道理,薛青是明白的,立刻说道,“公公,还请留住寒舍几日,叫我好生招待。”
“奴才也是江南人士,如今借着薛大人的光回到了江南,已经颇为感激,薛大人方才跪的是圣旨,如今圣旨已收,您如今庆国之内第一大权,掌管江南内外,奴才哪儿能在这里吃里扒外?”小太监倒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他笑道,“再说了,我还是要回到京都城的,如今侯公公亲信,监察院统领大权范大人在此,我若是久居吃喝,那不是太子脚下动土?”
“公公言重了。”范闲知道这个传圣旨的人也是侯公公的手下,公公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开玩笑,范闲是一个绝对能够开得起玩笑的人,他笑道,“我哪儿敢打公公的报告,若是公公回去对侯公公美言几句,这一段时日的范闲,也算是做的了几件好事。”
范闲走到了那小太监的面前,拿出了一叠子银票,随意说道,“我出门着急,没有数的这是多少银票,算是公公帮我个忙,给您和侯公公孝敬的。”
小太监一惊,这可是两江总督兼任九江提督的府邸,刚才皇帝还说两袖清风的事情,你这当着面贿赂我?
可是太监就是太监,若是一般官员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而太监不一样,屁股滚不了,尿也不能随便流,他当即收入了怀中,也没有清点,相信范闲说的意思他当然明白的清清楚楚,我没点过这是多少,但是我说了,让你孝敬侯公公,多少您自己看,这不是我分配的事情。这一席话就让小太监更加的舒服了,他收入了银子,便说道,“各位大人,奴才就不打扰了,这便回京都城。”
薛青很满意,因为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人做,但是他做很不好,所以只能范闲来做,而范闲又做的非常贴心彻底,薛青当即点了点头,面色也好看多了,送走了小太监之后,赶忙回身邀请范闲和言冰云坐下,此时的他兴高采烈。
“恭喜大人,又是升迁了。”范闲说道。
“小范大人,事情经过了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钦差大人是你,又明白了,为什么接任内库的是你,还明白了,为什么监察院的下一任主人,还是你。”薛青笑着说道。
“那人何不讲讲?离开了这京都城好些时日,都没有听到有人夸我了。”范闲笑道。
“这钦差大人是你,是因为你将该杀之人全部都敢杀,想来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都明白,皇帝想要杀人,不能直接去说更不能直接去做,所以可怜的就是我们这些臣子,要猜到,要想到,已经实属不易,而要做到,更加是难上加难,曾几何时有人猜不到,死了,有人猜到想不到,死了,有人猜到想到,但是做不到,还是死了。”薛青叹道,“两败俱伤者,多无其数,像范大人这样全身而退者,当属庆国第一人。”
范闲笑而不语,继续听着。
“而这内库,陛下也清楚得很,谁能不贪?不可能有人不贪,坐镇这个钱庄之前,就是每日白昼不休息往自己麻袋里面扔钱都仍不完的营生,这样的官职,谁都想做,也谁都能做,可是全天下只有你范闲一个人能做到。”薛青说道。
“这是为何?”言冰云有些不解的插话了。
“我举个例子,例如一年内库的利润在一千万两银子,除去继续运转内库所需要的人员费用,材料费用,原料费用和运输成本之后,剩下八千万两银子,长公主要拿走五成,四千万两银子,剩下的层层剥削,最好到了京都城可能就剩下两千万两银子。”薛青说道,“而范大人不一样,首先他不会让内库减少生产,光是今年一年,范大人没有上位的时候,靠着五粮液和澹伯书局,范大人就增值了三千万两银子的收入,而且在范大人监察院的庇护之下,这一些银子根本不可能被旁人拿走,实则范闲自己收入拿完了之后,给京都城的更加的多。”
言冰云恍然大悟。
“第三点,便是监察院。”薛青看了看范闲,“别看我们的小范大人长得眉清目秀,是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诗仙才俊,但是用起心计来,不比那年老的老奸巨猾之徒幼嫩多少,甚至都在绝大部分之人上,而且小范大人的心思缜密,想法严谨,最重要的是,他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范闲看着薛青,微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大人抬爱了。”
“可是这一次,我却帮不了你了,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我不是监察院的人,我是陛下的人。”薛青的话很明显,他似乎猜到了,范闲是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