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昊算是躺在床上看着面前的天花板,发呆发了整个一晚上。
现在似乎已经到了丑时,时间过得很慢,也过得很快,对于陈元昊来说是过得很慢,他再着急,时间也只能是一点一点的过着。而对于范闲来说,时间过得很快,他们仅仅刚到陈元昊的舰队所在的地方,就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他们悄然的靠近了舰队,整个船舱都是黑暗的,没有亮起一丁点的火。
范闲和于振子站在船舱之上,此时的他们能用的兵其实并没有多少,除了六个虎卫之外,只有监察院的三十多个战斗力,这满打满算四十个人就敢去打对方一万人的舰队,这天下能够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可能都在此时这个船上了。
战事已经布置的非常好了,所以此时现在他们也不需要如何叮嘱了。
夜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速度快的巨船以一个绝对的速度冲击着,这样的速度并不是一般的船只能够达到的,但是恰巧面前这个船只都能够达到,所以在速度上他们其实并不占优势,可是现在他们的优势在于,这些战舰是停止在海上的。
并没有追击。
而且现在是丑时,是半夜四点多的时间,这个时候,是最疲乏也最为难受的时候,这个时候对方的防守也是最为空虚且疲惫的时候。
大船直接行驶过来,于振子倒不是一个塔利班的人,所以他不是在搞自杀性袭击,而是在搞偷袭,偷袭注重的是两点,兵贵神速,出其不意。
出其不意一定占尽了,现在就是兵贵神速了。
大船的速度非常的快,转眼之间已经进入了对方的战舰集团之中,七八个战舰并非是一字排开,而是错综在海面之上,大船进入的时候,第一艘和第二艘的战舰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再加上海上的夜晚非常的漆黑,只有波涛汹涌的浪声,没有其他的声音,此时和彼时若是靠海浪去分辨来人与否显然是不显示的。
船入之后,船上四十个人立刻开始了动作!
手中的煤油瓶直接开始疯狂的扔了出去,这些煤油瓶其实都是内库分销的货物,储存在船舱的下方,现在作为内库的总司务,当然不会担心这些货物的问题,况且,人都要死了,还在乎什么货物?
所有的煤油瓶开始往最大最豪华的那艘船上面扔,四十多个人一个一个扔,不一会儿几百个煤油瓶全部打碎到了上方的船体,也就是这个时候,范闲和于振子一人一个火把,直接飞到了上方的战舰之上。
浑然之间,整个大火蔓延到了船舱之上。
瞬间,滔天的火海直接蔓延开来。
而范闲的船只根本就没有停留多长时间,只是转眼之间,便已经开出了整个海域。
范闲的船只来的也快,去的也快,他根本不会在这里逗留片刻的时间,也不会给陈元昊,一个反击的时间,这个时候考验的就是兵贵神速,范闲和于振子飞快的开离了现场,几乎没有给对方一个反应的时间。
这就是军政的关系,当他们反应过来之后,还要去报告陈元昊,再等陈元昊做出反应的时候,范闲早就逃之夭夭了。
不过还好,陈元昊的反应还是比较迅速的,但是他的能力有限,当众人赶到他面前的时候,整个大船已近完全烧着了,陈元昊大惊失色之下,身上也就是六品左右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冲出火场!
救他还是个麻烦事儿。
范闲和于振子几乎要到看不清楚这艘着火的巨轮之时,似乎陈元昊还没有开始追击,他们扬长而去,在黑夜之中,消失在了地平线之下。
………
这一场偷袭,来的快,去的也快。
陈元昊夜晚的时候还在商议如何针对范闲做出各种各样整改的时候,范闲的一个奇袭彻底扰乱了陈元昊的想法,而也就是因为一次的奇袭,张清越和陈元昊坐在了一起,他们似乎都不满意对方的决定,更是不满意对方的想法。
但是无济于事的是,一艘主战舰被烧毁了,上面的财物似乎都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现在对于他们来说,重要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杀了范闲!
“必须杀了范闲!”陈元昊直接一把推翻了面前的桌子,所有的一切散落一地。
船舱之中鸦雀无声,坐在陈元昊身边的明青达也一言不发。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陈元昊到底有多么的愤怒,到底有多么想要杀了范闲,他们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无疑是带领一船人的范闲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而这一次,陈元昊将不再留有任何的后路,他见到范闲,就必须要杀了他!
“报!”一个将士立刻冲进了大厅,他直接说道,“报告将军!发现范闲船只,距离一日航呈,现在他在急速赶往儋州港!”
“追!”陈元昊说道,他冷笑着,“儋州港,范闲,谁都知道你要去儋州港,你以为我不知道?”
“是!”将士立刻转身从门口走了出去。
此时的陈元昊直接站了起来,“下令,见到范闲所乘坐的船,直接全部歼灭,不留活口!”
“将军……”张清越的声音不大,但是异常的尖锐。
“讲。”陈元昊的气息不太友好,但是还是让他说。
“草民以为,此时不应追击。”张清越说道。
“为何?”陈元昊说道,他皱了皱眉,显然此时正在气头上,不太想要听对方的言论。
“草民以之前所见,我们第一次和范闲交锋断定,这一次,范闲之所以过来火烧军舰,就是为了引蛇出洞,让我们追击,若是他还有一艘一模一样的船,那我们不就是被他戏耍了?”张清越说道,“如此看来,他已经逃出了一日的航程,又让我们发现,里面实在是有些疑点。”
“打沉了就打沉了!老子丢的起这些个兵!”冷哼了一声的陈元昊,大步走出了船舱。
张清越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陈元昊的追击是在理所当然之中的,所以范闲跑的快更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了。
虽然陈元昊的追击够快,但是范闲所在的船只跑的也不慢,陈元昊所在的战船还了一艘,之前的那一艘已经完全沉没在了海底,他已经开始无休止的调兵了。
苏州城的行军舰在收到指令之后直接出海拦截范闲,毕竟行军舰这样的船只速度奇快无比,范闲一日的海程可能半日他们就会追上,但是杀范闲这种事情当今天下能做出来的不超过十个人,所以一般的行军舰肯定不敢担此大任,只能截停范闲等待陈元昊的到来。
范闲想要从海面上入港,必须要经过苏州所在的海域。
之前范闲的入港虽然是从苏州起航的,但是因为要抓捕临时出海的一窝海匪,他转而进入了通往东夷城方向的海域,以至于达成了第一次的胜利,所以现在的范闲其实是偏离了自己的航道,不过这样做的意义也很明显,就是说明,范闲不是一个怕事儿的人,既然你陈元昊喜欢玩,那我就和你死磕到底。
只不过似乎陈元昊并没有反应过来,范闲船上只有四十多个人他是怎么绑下来八百余人到自己的船舱里面的?
这件事情似乎只有张清越注意到了,但是因为张清越的两次失误,此时的陈元昊似乎并不想搭理他。双方之间虽然没有什么隔阂,但是光看现如今的状态,恐怕张清越是不会说的上话了,所以这一次的追击,仍然是陈元昊来做的主导。
追击还在持续,但是范闲的船已经一动不动停靠在原地了。
陈元昊还没有来,但是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经过这条水路的艰难于振子和范闲都是心知肚明的,他们也知道,陈元昊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虽然自己在海面上追击范闲,但是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但是当他们走到苏州水域以至于被逼停了之后,整个海面之上最大的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就在范闲逃窜的路上,他即将经过的路上,遇到了另外的一艘舰队。
这个舰队有茫茫多的人,大大小小的军舰战船三十多艘,全部是最为先进也最为强悍的战船,这个战船平日里根本见不到。除非是大型规模的战役才会出动这样的船只,所以这种战船的主人,当然不言而喻。
薛青。
范闲的脸色大变!
“转头!”于振子在海边看到船只的第一眼,还没等范闲说什么的时候,于振子的声音便已经喊了出来!
可是瞬间,如满天雨水的箭雨直接砸了下来!
“保护皇子!”范闲立刻大喝,登时之间监察院众人立刻冲到了三皇子的房间之中。
范闲则是直接抓住最近的曲涵向船舱之中跑了过去。
“不行!”于振子立刻说道,“船的操纵杆在外面!”
“你去!”范闲说道,“照顾好自己!”
于振子点了点头,范闲进入了船舱指挥的时候,已经有是三个监察院的暗探死在了船上甲板的位置,而后他立刻进入船舱之中,此时的桌椅板凳都被监察院的暗探们用手顶在了窗户上面,而高达和另外一个虎卫贴身照顾着三皇子。
三皇子看着范闲进入之后,立刻目光一扫,看到了曲涵的瞬间,松了口气,这才问道,“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范闲看着三皇子殿下,冷漠的笑了笑,“兄弟情深啊,原本我以为干这件事情的是陈元昊,没想到竟然是他。”
“二哥?”显然,三皇子殿下已经反应过来范闲所说的人到底是谁了,他惊讶的看着范闲的同时,皱着眉问道,“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显然此时的三皇子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不过范闲也不怪他,毕竟是十岁的孩子,他当即叹息了一声,说道,“三皇子殿下容易受惊,曲涵你在这里陪同,顺便保护三皇子殿下,我去外面看一下。”
“是!”曲涵说道。
甲板上已经如同刺猬一样了,好在这并不是一个软木的船体,而是一个硬木吸收水性很强的船体,这几日在海面上航行,整个船体都被软化了一些,那些锋利的弓箭进入船体的时候,劲力尽数都被化解,这才得以抵挡,不然若是可能就会打入船体里面。
箭雨停了下来,看来是要更换弩手或者是观望一段时间,范闲健步冲向上方,最上方的船舵所在的地方,此时的于振子已经将整个大船的船体转了过来,他并没有受伤,但是看上去已经略显疲惫,他所在的地方,一支箭都没有,显然他的功力非常的强劲,没能够在掌舵的同时,抵御这件箭。
“来的真快!”于振子一跺脚。
范闲苦笑了一声,“这次该如何是好?”
于振子瘫软的坐在了地上,“让他们追吧。”
“现在可是前有狼后有虎,后面的虎可能会讲道理,但是前面的狼似乎不会。”范闲说道。
“其实这大海之上,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于振子咬紧了牙关说道,“事已至此,若是撞上哪一边,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我们的实力太弱了,对方一人吐一口唾沫,就能把我们都淹死了。”
范闲漠然的点了点头,“要不要让他们跟上来?”
于振子挥了挥手,“现在还太早,不过你的计划还没有结束,我们还可以按照你的计划来。”
“不行,现在若是继续按照我的计划来,可能会失败,而且可能性非常的大。”范闲说道,“我们不能出错,不能拿着这一船人的性命开玩笑,此刻我们没有任何的威胁,他们轻而易举就可以让所有的事情沉入大海之中,后面的结果,他们随便编排就行了。”
“计谋的事情,我不懂。”于振子说道,“但是他们要编排我们被海匪杀了,那就太蠢了。”
“为什么……”范闲说道这里的时候,脑海之中一闪,二人同时喜悦的笑了起来。
“范闲向东边逃窜了!”一个探子立刻走入了房间之中,对着正在说话的几个人说道。
“知道了,出去。”一个冷漠的声音答道。
探子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面的人并不是很多,叶灵儿和二皇子坐在堂上,他们方才大婚不久,如今共同出击,给人一股羡煞旁人的感觉,坐下的人,二皇子的左手则是言冰云和薛青,右手则是明石兰、叶重。
“殿下刚来江南道,或许不知道东海的格局,在这海面之上,我们有一个航标,是用来作以指路的,航标只有一段,是从东夷城直接到江南道,然后从江南道一直进入儋州港的航标,若是出了这条航标,犹如人入了沙漠,寸步难行不说,更是异常的艰难,东海暗礁繁多,只要是勿入暗礁群,那么瞬间就有可能让一艘大船沉没。”说话的人是薛青,他对于这里的话语权,自然要大于很多人。
二皇子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此时的范闲,向没有航标的东部逃窜了出去?”
“是的。”薛青笑道,“这一次,若是我们拉航标出去的话,可以原路返回,并且可以抓住范闲,甚至可以直接在大海之上,送他归西。”
“薛大人很有信心?”二皇子问道。
“当然,这一次出动的一万海军,再加上殿下带来的叶家一万精兵,就是两万人,若是能够和陈大人一起会和,他的四万大军,那便是六万人,这六万人送范闲上路,岂不是简简单单?”薛青说道,“即便范闲有一对翅膀,他都不可能飞出这片东海!”
二皇子殿下看着面前的众人,将面前的银色杯子举了起来,说道,“先放范闲离去,三艘行军舰已经跟上去了,现在我根本不需要担心范闲的事情,静静地等待他口干舌燥,吃人杀友的时候,就是我们大胜的时候!”
此时的二皇子非常有耐心,殊不知,天不遂人愿。
夜晚。
静谧的夜晚。
这个夜晚的到来是每个人都没有在意的,因为夜晚一定会到来,每天都会到来,没有人会意外,因为真当他不来的时候,人们才会意外。
而此时围着篝火坐在一起的人们当然没有想到,这个夜晚来了,但是他们却要离开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海风吹拂在陆地上面,捶打着杂草,吹弄着秀发。
秀发?
谁的秀发?
这里都是穿着盔甲的士兵,拿着长刀的海匪,哪里会有秀发?
大山是这里的头子,他坐在一个木制的房屋里面,房屋很高,倒不是盖的层数高,而是地基高。这里的地基非常高,是因为白蚁会啃食家具,啃食房屋甚至啃食人类,所以要建的高,并且地基非常的多,这样即便发现白蚁也能够第一时间解决。
大山看着手下,喝了几壶酒,房屋之中充斥着酒香和朦胧的醉意。
“真他娘的晦气!”一人道。
“又在想那件事情?”另一人道。
“是啊,那你说好端端的几百个人,到哪儿去了?”那人一饮而尽,气急败坏的说道。
“这几日风雨连连,恐怕是触礁了。”又一人道。
“触个他娘大蛋的礁!”一人道,“老子手下一共八百人,死了六百,这还玩个蛋!”
“全岛上下不过八千人,你手底下还有二百,你着什么急?”另一人道。
“下次进了江南,让大爷再给你赏几百不就行了?”有一人道。
“行了行了!”大山听不下去了,他怒道,“不过就是几个人的事情,罗里吧嗦个什么劲?草他奶奶的,这几天听闻要有大事情发生,你们没事儿干少给老子喝酒,多去看看周边,万一来的风声没抓到,你的头都得搬家!”
说罢大山又喝了一大碗。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招惹大山,于是叹气了一声,只嘚伸手吃菜。
“对了,老四那家伙呢?今天晚上奔头也没见到,吃饭也不来!”大山说道。
“老四今日的巡查,可能没时间过来吧?要不就是又抓了几个东夷城的妞儿,舒服着呢。”一人道,他的眉目里面似乎并没有羡慕之色,看来这件事情,他已经习以为常并且很经常的在做了,所以根本不觉得是什么新鲜事儿。
说话的这人身上纹着鲤鱼。
而另外一个身上纹着青鱼的人说道,“啊呀,上次那几个姑娘水灵的很那,如今想来,宰了还真的是怪可惜的,啧啧啧。”
“得了吧你,我去找找老四吧,这家伙别他娘的最后精尽人忘了。”说罢,那个身上纹了黑鱼的人站了起来,向外面走了出去。
大山冷笑了一声,又喝了一碗酒,此时的他已经醉意横生,一把搂过给她倒酒的姑娘,单手撕碎了她的衣服。
………
一座巨大的岛屿,这座岛屿之上似乎住了一万人,至少监察院收到的情报是这样的。
此时的海边,风浪并不大,但是叫喊声很大。
有戏谑的声音,有恐慌的叫声,有惨烈的呼喊,还有哀求,有兴奋,有狂笑,有辱骂,有鞭子打在肉上的声音,有海水冲刷尸体的声音,有痛苦的诅咒。
总之,现在的这一方海滩,观赏性十足,当然是对于这帮海匪的。
什么是海匪?海上的匪徒,海上的盗贼,海匪会比海盗增加的恐怖,因为海匪是杀人的,海盗是抢钱的。
三十多人站在海面上,他们赤裸着上半身,长期被海水浸泡,日光照射之下他们棕褐色的皮肤上面油光锃亮,其中的二十几人背着手,带着笑意站在一旁看着,而面前的这些人,则是在追逐。
一个留着胡子的人,正要去抓前面奔跑着的几个少女,而脚下的尸体绊倒了他,他并没有在意,站起来继续狂笑着追了上去。
五个少女逃脱了,留下了一个不幸被抓到了。
下一瞬间,海面上只剩下了一些破布的衣服,还有一个半张着眼睛的少女,坐在她身上的男人,眼神之中,似乎带着无尽的杀戮和凶残。
就在这时,漆黑的大海之中,浮现起了一个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