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的亮了起来,上杉虎没有那么大的心脏,他这一夜过得也算是提心吊胆。
毕竟对外界再怎么说都行,但是自己内心始终是有些忌惮的,所以他一直在留心观察周遭的风吹草动,只是这一晚上非常的安静,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只是有些野生动物和骤然而起的风,其他的并无什么问题。
想来上杉虎也认为事情非常的蹊跷,在大军休息之后,他带了一个军中的军医随他一起去检查了参将的尸体,头是被整整齐齐的割了下来,并且速度极快无比,再加上流血过于少,死的非常不正常,上杉虎找了几个士兵将他掩埋的时候还能发现那参将的眼睛死活都闭不上。
掩埋了之后,上杉虎仍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现在的天已经亮了起来,如愿以偿的安稳度过了整个黑夜,此时的上杉虎再去找队伍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整装待发在等着自己了,这是唯一一件让他安心的事情。
“准备启程吧。”上杉虎略带赏识得看着面前的通兵领,他对面前的这个小孩子对于队伍的管理能力开始感叹了些,不过这并不是当前重要的事情,所以他还是说完,走向了自己之前所在的位置上去,他要去看看二皇子如何了。
“启程!”
通兵领大声喊了一句,后面的队伍开始就这两个字传了下去。
上杉虎绕过众人,走到了之前他所在的位置,此时的二皇子显然已经醒来了,他看着上杉虎归来,笑了笑,“大将军这一晚上没少忙活啊。”
“将部下的尸体安葬了。”上杉虎也无意搭话,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两句,也就各自都闭上了嘴,上杉虎心中的思绪万千,此时的上杉虎肚子里面叫了几声,他有些饿了,不过想到一会儿就能回到营帐之中,稍作忍耐即可。
大军开始动了起来,此时的上杉虎说实话心中还是异常的忐忑的,他昨夜那么信誓旦旦的保证,忽然在今天开始变得有些不那么自信了,因为他看到了白日里的枫树林之后,也感觉不到可以出去的方向。甚至他也有些迷惑,因为他昨夜在通兵领的指引之下,走过他们要走的路,毫无头绪。
这么一走,再次走了整整一个上午。
当艳阳高照的时候,众人丝毫没有任何可以走出去的预兆,当队伍再次休息的时候,通兵领这次并没有大张旗鼓的骑着马跑过来了,而是牵着马,缓慢地走到了上杉虎的面前,他不想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他也知道,现在手下的将士们,已经开始垂头丧气了,昨天夜里信誓旦旦的承诺已经不攻自破,取而代之的是人们几乎于沮丧的认知,上杉虎不知道,沮丧是他要即将面临到的最好情绪了。
“大将军,卑职按照地图,再次绕了一个大圈,回到了昨天晚上我们休息的地方。”通兵领带着上杉虎缓慢地脱离了整个队伍之后,这才驻足在了一个小土包的面前,上杉虎认识这个土包,下面埋葬的是那个被斩首了的副将。
此时的上杉虎,似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目光有些涣散,“到底是什么问题?神鬼之说,到了白天定当是不攻自破,可是如今竟然在白天之中也能出现如此奇异的事情,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
上杉虎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得出来这些事情,所以无论他怎么思索,也没有想一个所以然出来。
通兵领想了想,低声说道,“大将军,还有一个发现,不知道是什么。”
“说来听听。”这个时候无论是什么发现,都是有用处的,所以上杉虎没有反感,而是直接问道。
“我发现了一些生火的痕迹。”通兵领说道,“就在之前我们经过的地方,是用一种斜砍木柴的方式,将树木砍伐之后,生火的样式,这种样式并不是我们队伍的竖劈木头的方式。”
上杉虎听闻此话,皱了皱眉,“我大齐国民,生来身体壮硕,力气大于其他地区的人民,平日里也以牛羊肉为主要食物,所以力气比旁族旁国的人更大一些,砍伐木柴,队伍巨大的树木则需要以横面砍断,砍下来之后,需要砍伐至一定大小,然后竖着砍伐,这样虽然费力,但是木柴耐烧,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木柴。”
“而南庆的人,多用斜切,倒不是他们的力气不够大,而是斜切的木柴,便于储存,再加上南庆的军队军饷大多都多于我们的各个部队,所以他们不用节省。”通兵领接着说道。
“不好!”上杉虎心中一惊。
昨夜带着二皇子离开,上杉虎就知道,会有人在外路埋伏着想要趁机劫走二皇子。
这样的事情,在战争之中实属正常。
上杉虎掳走了二皇子,在大营之中,他们肯定不能动手,那样的话上杉虎无论生死,第一个是确保不了二皇子的生命安全,如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五万人都要丧命,并且在军营之中,一个不小心,一个不注意都可能引起上杉虎的察觉,那么交起手来,当然是庆国方面吃了大亏。
那么他们能够采取的就是追击战术。
当二皇子已经落在上杉虎手中之后,所有的人都知道北齐掳走了二皇子,这个时候就算是追击出来,上杉虎也必须保证二皇子的生命是完好的,就算拼光了所有人,也不能让二皇子被劫回去,而且更不能杀了二皇子。
因为这个情况一旦发生,对方并不会打着庆国的旗号出来劫人,而这时候你上杉虎如果让二皇子死了,没有人会杀了上杉虎,一定会把他放了,接着呢?上杉虎回到大营之前,上杉虎谋杀庆国二皇子的事情就会暴露到了天下。
这不是胜败兵家常事的事情了,庆国并非战败国,两军也并没有正面开始作战,一切都是因为支援战役,这个时候上杉虎直接杀了二皇子,挑起的就是大规模的侵略战争了,就不是吐蕃部族和突厥部族的战争,而是直接拉起了整条北边疆域大线的战争,到时候甚至都不是十万大军的事儿了。
上杉虎心中,已经开始打鼓了。
“做好警戒。”上杉虎立刻对身后的通兵领说道,“不过也不必担心,他们就算找到了我们的位置,也不会轻易的出手,如今是白日,偷袭的话并不是很方便,怎么着他们也要等到晚上,而且。”上杉虎笑了笑,“他们应该和我们到了同样的境地。”
上杉虎说的没错,庆国出来奇袭的军队,遇到了和他们一样的困境,其实早在昨天夜里,他们就已经启程了,可是直到今天中午才找到了北齐的队伍,他们的行军速度并不慢,但是偏偏绕的比北齐的军队还多的路程,这就是于振子厉害的地方,他对于这个枫树林掌握的非常完美,他在范闲告诉他事情始末之后,就采取了直接凌空之上的方式,他带着史阐立直接跃起,到了空中,用短暂的滞空时间,来让史阐立牢牢的记住,从上方看下来每一片地方所能够绘制出来的地图。
这个时间不长,不眠不休,整整花了三天的时间。
也就是范闲到达这里之后,没有进入北齐军营的时间。
这段时间范闲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去准备,也正因为如此,于振子送别了范闲之后,再次进入自己布置好的枫树林走了一次,才开始教授史阐立和史阐立还有邓子越兄弟二人,如何操纵整个枫树林。
他们需要掌握好路标,对于行军之中的路标和其他的东西都要有一个精确的部署,然后接下来就是快速的将对方留下来的所有记号比对,作出调整。
最重要的是,要作出一个机关,机关是可以将树木直接移动的,但是弊端就是必须快速的清扫地上的痕迹,而枫树林之所以大获成功的原因就在这里,这里的地上几乎全部都是枫叶,就算是树木挪动,也看不清楚。这就给了于振子更加大刀阔斧的机会,也就是在上杉虎进入了枫树林之后,他再次加强了这里的各方面的东西,导致庆国奇袭小队进入之后,更是直接绕着整片枫树林跑了整整一圈,这才在第二天的早晨,找到了北齐的军队。
而此时的庆国军队,已经筋疲力尽了。
他们的人数并不是很多,满打满算也就一千人,可是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休息,所以庆国的军队选择在距离北齐军队远道八里外的地方安营扎寨,开始休息。
这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但是双方已经继续到了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枯竭的状态。
最重要的是,从昨夜一直到现在,双方的人都没有干粮。
奇袭的队伍是不可能带着粮草攻击的,多半也就是几个战士顺手拿了些馒头这些东西,一上午加一下午的时间,足够吃个干干净净的了。
“他们会在这里待多久?”史阐立看着范闲问道。
范闲看了看身旁的于振子,“那要看他们的观察能力了,就算是不了解奇门遁甲的人,也可以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找到出去的路,可是如若是现在这样的状态,他们不挖空心思寻找线索,而是两军相撞开始厮杀的话,很可能时间会很长。”
“他们出不去的。”于振子说道。
“哦?”范闲看着于振子,其实对于范闲来说,于振子的阵法虽然精妙,但是也是对于旁人来说,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入门级的阵法,自己轻而易举就可以突破了,毕竟于振子学习的东西,都是自己交给他的。
“是的。”于振子说道,“我并非布置了一个阵法,而是三个,算上北齐军队一个,二皇子的军队一个,而在他们外面的,则是一个全新的阵法,他们就算是找到了第一个阵法的线索,他们的思维就会固化,会按照找到第一个阵法破解的方式去寻找第二个阵法,这就已经误入歧途了,那时候他们可能会在这片枫树林之中,永远迷失下去。”
没有进入密林的人,是不知道密林可怕的。没有进过沙漠的人,也不知道沙漠的恐惧。没有潜入过大海的人,更不知道大海的神秘。这个道理范闲是明白的,如若是没有手中的绘制图,就算于振子不设下机关,他们仍然不好走出去。
可是现在于振子早已经大张旗鼓的弄了这些天,所以他们想出去的机会,已经非常的渺茫了。
想来这件事情本就是计划之中的事情,范闲知道这一步可能会走出来,所以他也提前做好了准备,战争之中的伤亡是在所难免的,所以面前这场恶战,无论是对于庆国来说还是对于北齐来说,这都是一个英勇惨烈的战争,慷慨赴死也好,英勇就义也罢,都是大国交战的牺牲,和范闲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这一战在所难免,所以其实谁都没有说太多的话。
安静的众人围绕坐在火光的旁边,有人已经休息了,有人还在坐着说话聊天,范闲则是一个人坐在一旁,思索着什么,他在考虑后面的事情。
正当这个时候,一个急促的脚步声随着一个轻微的脚步声,向范闲等人走了过来,此时的范闲侧目看了过去,正是于振子的那匹狼带来了一个人,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范闲刚刚从六处收到自己门下的人,苏文茂。
苏文茂看着范闲之后,立刻走了过来,“大人!”
“事情办的如何了?”范闲明知故问。
“已经办妥了,我见到了京都守备将军之女叶灵儿,我与她交涉之后,她立刻交代了出去,一千轻骑随机而出,我等待轻骑进入枫叶林之后,才跟随者这位狼大人,来到了此处。”显然,苏文茂以为这匹狼是范闲的宠物。
狼大人……范闲差点笑出了声。
“这匹狼并不是我的,而是这位的。”范闲指了指身旁的于振子。
苏文茂当即会意,对着于振子作礼,于振子也给予还礼,之后苏文茂才对范闲说道,“大人,事情已经完毕了,但是这里很快就要打起来了,我们是不是以营救二皇子为先?”
范闲对着苏文茂笑了笑,“一切我自有安排。”
对于苏文茂的问题,显然除了范闲之外,所有的人都多多少少有些惊讶,不过还好,他们都知道苏文茂跟随范闲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些事情还需要苏文茂去慢慢消化,一时半会儿范闲也不可能跳起来对苏文茂说,那是敌人什么的。
毕竟当朝二皇子是一个走私大户,是一个从皇帝腰带里面偷银子的孩子,这件事情不是逢人就能说的事情,所以范闲也非常的慎重,在没有完全相信面前这个人之前,范闲是不会轻易的和他多说什么的,至少现在不会。
等待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范闲将几人安顿在了周遭之后,自己也在等着消息,他让所有人都去休息了,毕竟整个阶段最令人瞩目的事儿会发生在今天晚上,所以也没必要大白天睁着两个眼睛盯着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以防万一,范闲还是让史阐立去盯梢。
“大人,晚上可有热闹看了。”王启年笑着说道。
“其实应该不是在晚上才会发生。”范闲说道。
王启年心血来潮地看着范闲,“大人你可是真有想法,奇袭这种事情,难不成是白天吗?”
“奇袭最重要的……”范闲吸了口气,“偷袭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偷?”王启年问道。
“偷个屁!”范闲骂道,“是击其不备!是出其不意!”
王启年看着范闲,有些疑惑的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连你这个没打过仗的人都知道晚上要来,你说还搞什么奇袭呢?”范闲气道,“你说如若是上杉虎都做好了被偷袭的准备了,庆国的人去不就是狼入虎口?你是怎么想的?”
这才恍然大悟的王启年,不禁再次说到,“大人您真是高瞻远瞩,让王某佩服不已,那按照大人推算,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进攻?”
“你什么时候会感觉到疲惫和懈怠呢?”范闲反问道。
“我……”王启年打了个哈欠,“我盯了一天了,现在当然是比较累的了,不过那……”
话还没有说完,此时的范闲直接捂住了王启年的嘴巴,而就在捂住他之后的瞬间,周遭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
快速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范闲当即安静了下来,他松开了王启年的嘴巴,向后转头看了过去,此时已经是下午丑时左右的时间,这时候并不是一个隐蔽的绝好机会,但确是一个人在一天之中最为疲惫的时候,尤其是高度紧张的一个上午伴随着一个饥饿的中午过后。
此时是最为空虚的。
而且范闲知道的是,上杉虎这个人最为谨慎,而他的谨慎在于这三千轻骑在昨夜竟然有一千三百人是不睡觉的,彻夜未眠来护卫整支队伍,可是这样的代价是,现在他们都还在休息,而另外的一波早上就起来的人,如今已经达到了最为疲惫的时候。
也就是这个时间段,被庆国抓到了空虚的机会,趁虚而入!
北齐的军队已经行军了一个上午了,如今正在原地休整,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直接进入了对方的心腹!
军队显然是已经被压缩过了的阵型,此时并不是三两个人并排走的路了,而是七八个人,这一下队伍的集中力就强大了许多,但是仍然没有预料到,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大批量的庆军偷袭。
更不会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准确无误的找到了自己军队的所在,甚至是二皇子殿下的所在!
“来袭!”
“来袭!”
“来袭!”
巨大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上杉虎惊愕地向后看了过去,此时看到的竟然是庆军已经和后方的队伍开始交手了!当即上杉虎冷笑,“转头!一个不留!”
赫然之间,整个轻骑兵大军掉转头来,进入了厮杀之中。
上杉虎一驾马,到了二皇子的身旁,伸手一抓,就将二皇子抓到了自己的马背上,此时的二皇子已经被束缚了起来,他并不能做出任何的反叛之举,所以上杉虎并不担心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当即长刀从马侧方抽出,直接挥着刀就冲入战场开始杀敌!
登时之间,整个枫树林之中尸横遍野,刀光剑影。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偷袭战,他们虽然知道二皇子的地点,但是忽略了上杉虎的身手,当七个人包围上杉虎的时候,他们还信誓旦旦的以为二皇子会被自己救下,可是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上杉虎浴血杀敌而出的时候,似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的了这个战神了。
庆国的军人各个蒙着面,但是他们的作战能力确还是愈发的减退,人数的优势是北齐的优势,而他们的优势,则是奇袭,四面八方的庆国将士从四周杀了出来,刀刀见血,剑剑到肉。
这是一场昏天黑地的屠杀。
是拼到最后至死方休的遭遇战。
这就是两个国家将士为了国家的牺牲。
范闲站在最高点的树木上,冷冰冰的看着下方的人,似乎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一丝无奈,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两国交战死伤无数,他不知道有多少如同面前一样的惨剧在各个地方发生着,他知道的是,他只能尽量避免这样的战争。
可是……他的能力很有限。
“大人……”王启年在一旁,低着头对范闲说道,“他们……”
“他们会用完自己身上最后的一份力,将刀砍在对方的身上,马杀光,人杀光,也要完成自己的使命。”范闲抿着嘴笑了笑,“这就是将士,鞠躬精粹,死而后已。”
所有的人都静悄悄地看着面前残酷的一幕,战争的震撼似乎在无数次敲打着范闲的内心,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的不安,或许是出于怜悯,又或许是出于无奈。
他只是无数次想着北齐小皇帝的那句话。
“上杉虎在朝中,手握大权,统领边关将士三十万,上京城守备军七万,而且他是母后的人。范闲,你是让朕相信一个朕一手栽培出来的将才,还是去相信一个曾经眼里都容不下朕的帅才?”
毋庸置疑,上杉虎必须死。
大战并没有像范闲所想的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速度结束,反而是异常的缓慢,甚至从下午打到了黄昏,又从黄昏打到了深夜,这一场战役确确实实可以用惨烈来形容,范闲看过去,揪心的很。
拼到最后的双方轻骑全部成为了步兵,从步兵换成了残兵。
范闲亲眼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尸体还有人用后背死死的靠着,倚仗着准备继续作战,来抵挡继续冲锋过来的北齐将士,而北齐这边被四五个人包围着仍然拼死砍杀,他们的人数优势在奇袭之下化为了泡影,此时拼的是体力,是意志力,是最后对于国家的荣耀。
刀光剑影缓缓地消失在了夜幕之中,没有人知道最后奋战到几个人活下来,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庆国赢了还是北齐赢了,这一切似乎在这个时候,都已经不重要了。这就是会被载入史册的一场战役,是庆国二皇子的一场生死战役,尽管他不会死,怎么样都不会死,但是以后还是会被拿出来说,险些死了。
不过范闲也知道,这样机会,可能不是很多了,此时他对于二皇子的感情,已经落到了最后的地步,他对那个此时躺在血泊里面的皇子,再也没有了一丝丝的同情心和怜悯,即使他是婉儿的兄长,也和自己毫无关系。
上杉虎从血泊之中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浑身全部都是伤痕了,而此时的二皇子,仍然在昏迷之中。这样漆黑的环境,误伤在所难免,上杉虎挣扎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月光一丁点面子都没有给他,遮云避月,光线昏暗。
他仰面躺在了地上,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情形,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按照道理来说他是没有任何理由会输在这里的,可是结果就是他败了,败的彻彻底底,败的不明不白。
对于他来说,没有胜利的战争,就是失败,三千轻骑对抗一千人马,没有打胜,就是败了。他预知到了对手会来,可是仍然中招,也是败了,他长叹一声,力气几乎没有了,他虽然清醒的活在了最后,可是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不知过了多久,半醒半昏迷的上杉虎听到了一丝丝的动静,他歪着头看了过去,是二皇子已经苏醒了过来,他的身上仍然被捆绑着绳索,脸上身上都是不知道是谁的血迹,混杂着泥土,让那张高贵无比的脸庞之上布满了肮脏,或许是沾染上去的,或许是他原本就有的,谁也说不清楚。
“嗯……”发出了一声闷哼的二皇子,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脸朝下,摔了一个狗吃屎,他如同一条蠕动的毛毛虫一样,向前爬行了几步,用着自己的脸和前胸还有膝盖,虽然成果是有的,但是收效甚微,他不足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把横着的刀,可是爬了许久,二皇子都不得其要领,还是没有挪动多远的距离。
上杉虎就这样平静的看着二皇子,看着他挪动了许久,才平静的说道,“你方才背后……就有……一把刀。”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完美无瑕的说出这一句话,可是当他开始动气说话的时候,身体之中翻腾了起来,气血翻涌的感觉让他想吐,又想咳嗽,但是还是被他强大的身体强度给消化了去,从口中硬生生憋了进去。
二皇子莫名看了看面前的人,这才发现是上杉虎,然后又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刚才蠕动之前的不远处也有一把刀,这时的二皇子正好在两把刀之间。
他的力气并没有像上杉虎那般脱力,虽然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但是还是能凭借着强大的毅力去做一件事情,比如说将面前的长刀给拿起来,这件事情现在是他面临的头等大事,所以他几乎开始竭尽全力去做这件事情。
“你……”上杉虎这一次说话,紧接着就是剧烈得咳嗽声,血脉一阵凌乱之后,随着脑海之中一阵眩晕,直接昏迷了过去。
这样的昏迷是在脱力之后很常见的,再加上长时间的作战导致自己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之中,一下子松懈了,人的意识就是变得涣散起来,随后开始崩塌,这是虚脱的一种表现。虽然很常见,但是在目前这个形势下虚弱,直接给了二皇子一个可乘之机!
就算二皇子爬的再慢,这一下上杉虎昏迷,他总也能提前爬到的。
此时的二皇子,也不着急了,他慢条斯理的爬到了长刀的面前,这才开始尝试各种各样奇怪的姿势,毕竟要解绑,再加上自己的绑带做的非常结实,怎么弄也不舒服,不过好在最后奋力挣脱之下,虽然割破了胳膊,但还是将整个手臂解放了出来。
松开了手臂,其他的束缚当然不在话下,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二皇子就将身上的所有束缚全部解开了,他活动了几下筋骨,这才算完美的将整个身躯解放了出来,长出了一口气的二皇子,瘫软的坐在了地上。
“真娘的累人!”二皇子一句粗口说出,也就是四下无人,他才这么说,看了看面前的上杉虎,他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手按着自己的腰部,说道,“你真是没什么好事儿啊,想来你也活不长了,这次我就饶你一命,下一次遇到了,可别怪我李承泽不给你面子了,你也算是忠肝义胆,大将风范,对我不薄,虽说是掳,但是也有臣子之道,我姑且饶你一次,咱们来日方长,后会无期!”
说罢,二皇子直接拿起了长刀,扎在了地上,开始想着往惨烈的队伍之外行走出去,他必须要离开这个枫树林之中,他不可能回头去看看那大军之中还有谁没死,赌对了也算好,能够找到自己的将士,若是赌不对,其他北齐的人可没有上杉虎那样的魄力给自己抓起来,若是一刀给自己插死了上哪儿说理去?
带着长刀,一瘸一拐的二皇子,离开了此地。
口干舌燥的二皇子把最后那个护身的长刀当做了拐杖,他拄着长刀,一步一步步履蹒跚地行走着,谁都知道他不可能走的出去,轨迹和范闲预设的是一样的,所以即便是他脱离了上杉虎的约束,仍然没有逃离这整个枫叶林的管控。
而另一个地方的上杉虎并没有醒来。
“要不要给他叫起来?”王启年问道,“这家伙再睡下去,这二皇子那么瘦弱,给野狼野狗吃了,死了个屁的了。”
一旁的史阐立尴尬地看着王启年,“要不问问大人吧?这件事情,咱也做不了主啊。”
王启年琢磨了片刻才说道,“问什么问啊,我们要替大人分忧,你看咱家大人如今日理万机,头发都掉了不知多少,如此小事怎么可以再回去劳烦大人,当然是我们自己做主为好,这样大人知道了,还会夸赞你我。”
“还是王兄聪明,我就没有想到。”史阐立感叹,“若是这等小事回去劳烦范大人,范大人定然不悦,到时候数落你我,苦不堪言,那依王兄所见,我们如何叫醒他?”
“你随我来。”王启年嬉笑着对史阐立说道,随后带着史阐立一跃而起,盘旋于树上,二人吃饱喝足,不像面前这些人一样疲惫不堪,饥肠辘辘,反而是非常灵敏,一跃一跃,就到了上杉虎附近的树木之上。
“我上火了最近。”史阐立看到王启年动作的时候,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
久旱逢甘露,当上杉虎醒来的时候,一股清凉的水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爽,干瘪的嘴唇已经裂出了缝隙,他抿了抿嘴巴,又伸出舌头开始舔舐周遭的水分,他此时对于水的渴求被无限放大,而且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没有喝水,他已经暂时失去了味觉。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想去想,总之,他已经醒来了。
强忍着虚弱和头晕目眩,上杉虎撑住地板,缓缓地站了起来,此时已经黎明了,太阳从一个斜角将光芒打在了上杉虎的脸上,他叹息了一声,扭了扭脖颈,发出了嘎巴嘎巴的声音,他舒缓了一下身体,这才对着面前的一切,充满了愤慨。
“你小子想跑,能跑到哪儿去?”上杉虎细气快喘,强行将自己的口中吊着的那口气喘匀了,这才仔细的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发现了一道血迹从他这里向枫叶林之中延伸而去,上杉虎想都没有多想,直接跟着走了过去。
这一前一后一个瘸子和一个残废开始了枫叶林之中的追逐战。
他们这边玩的开心,另一边直接炸了锅。
当南庆和北齐两个皇帝同时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举国动荡了起来。
“上杉虎敢如此行事?”北齐的小皇帝接到这个信息的时间,还是要比庆国早一些的,毕竟他们是战事的发起者。
“这一点,臣妾也没有想到。”司理理说道,“但是范公子临走之前说过,在西陲边关之地所发生的一切,都无需担心,最后他都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北齐的小皇帝看着司理理说道,“虽然朕和范闲之间有天大的诺言,双方互相依傍着在走路,但是我认为这件事情若是全盘相信范闲,他那边出了茬子,若是身死或者发生其他的事情,吃亏的还是我们。”
“且不说范闲接手内库的事情,就单单说这件事情,陛下如今的目的,恐怕已经达到了。”司理理慢条斯理的说道。
“达到了?”小皇帝问道。
“正是。”司理理说道,“我收到的信息,是上杉虎劫走了二皇子之后的,当夜并没有回到营内,时期标注的时间,是七天前,而这个信息我是在收到之后,第一时间入宫,而此时的南庆没有任何的反应,我认为并不是他们不像出兵,而是范闲成功了。”
“何以见得?”皇帝问道。
“传来的信息,是被困枫华谷之中,此时仍然没有出来!”司理理说道,“也就是说,信传出的七天之前,当夜袭击,第二日一日未归之后,信才开始写出,寄出,一直到今日,并没有任何的动静!”
皇帝皱了皱眉,他略显茫然的看着司理理,思索了片刻,又恍然大悟般的笑了笑,这才说道,“既然如此,想好如何和庆国方面的沟通。”
“臣妾已经做好了准备,修好了善书,还请陛下过目。”司理理伸出手,将手中的善书递给了面前的小皇帝,然后说道,“善书之中以上杉虎欲以谋反为大,主旨交代了控制范闲让其制作出毒药,然后交给上杉虎,并且已经询问过太后寝宫门前的侍女和护卫,上杉虎在太后染了风寒之后仍然觐见过一次,也就是那一次,太后的病情开始恶化了起来,上杉虎证据确凿,辩无可辩。”
皇帝看着司理理,问道,“上杉虎为何要抓二皇子和范闲呢?”
“那是因为首先上杉虎要挟范闲,但是范闲聪明绝顶,掌握了上杉虎谋害太后的主要证据,还有一些书面信件,而上杉虎的想法已经被我朝皇帝陛下发现,虽然上杉虎带兵在西陲边关支援突厥部族,实则想要与突厥部族联合共同讨伐我大齐,被识破之后的上杉虎,恼羞成怒,欲以谋反,先行挟持贵国二皇子殿下,想要促成贵国和他上杉虎大军对大齐的合围之势,如此一来,他可以趁虚而入,断我大齐命脉。”司理理一字一句的说着,说到最后,皇帝露出了笑容。
“朕以为,正好以庆国合力上杉虎,围剿大齐,然后将上杉虎与突厥部族联合剿灭,以如此而来,坐收渔翁之利,庆国可不快哉?”
“若是庆帝陛下不相信我等,我将知道一事,不是要挟之意,只是不知道叶轻眉是范闲之母之事,若是说得出来,此时的范闲,还能否回到京都城呢?”司理理的笑容,缓缓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