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丹之于血罗刹,无异于正常人的心脏,当一个人没了心脏时是万万不可能再活下去的。
小罗刹愿意为罗刹王吐出血丹,个中意思连桑家主都看懂了,小东西是希望罗刹王带着它的血丹离开,并利用它的血丹疗伤。
不远处的桑家主简直有些怔住了,以血为食的小罗刹居然会在临死前做出这样的举动。
看见小罗刹在吐出血丹后,罗刹王眼底的悲愤与绝望几乎要压垮他的脊梁,他恨不得把血丹给它喂回去,他想帮桑重华给杀了!
然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被剧毒侵蚀的筋脉仿若堵住了一般,真气无法运转,丹田也好似凝固了,半点内力都提不上来,太愤怒的缘故,他青筋暴跳,眼底的红血丝都一根根地爆裂开来。
可这又有什么用?
小罗刹还是在他面前闭上了眼。
“啊——”罗刹王咆哮着扑向小罗刹,血泪飞溅而出!
桑家主一脚将他踹回水中,躬身,拾起地上的血丹,得意洋洋地笑道:“这颗血丹是我的了,成色还不错,我原本想着挖了你的血丹,现在,我可以有两颗了。”
他说着,毫不客气地将小罗刹的尸体踹到一旁,拔出匕首,揪住水中的罗刹王。
就在他即将一匕首挖出罗刹王的血丹之际,冥山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道可怕的气息,他面色一变,即刻松手站起身来:“走!”
桑家主带着黄侍卫以及所有桑家的高手离开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司空烨与燕九朝便赶来了,二人今日都在密室闭关,隔绝了一切外界的气息,是听见了疑似罗刹王的咆哮才赶来一探究竟。
罗刹王中了毒,没法儿施展气息,因此冥山附近并没有出现浓稠的血腥气,这也是为何二人感觉是疑似,并不能确定是罗刹王本人。
令二人惊讶的是,不进罗刹王重伤浸在水里,就连岸边的小罗刹似乎也全然没了气息。
燕九朝捏住小罗刹的手腕,用内力在它筋脉中游走了一番,随即面色一沉道:“它的血丹没了。”
“什么?”刚将罗刹王从水中捞起来的司空烨动作就是一顿。
“它没气了。”燕九朝说,他站起身,望了望桑家主一行人离去的方向,“他们还没走远。”
司空烨看看奄奄一息的罗刹王,又看看断了气的小罗刹,当机立断道:“救人要紧!”
燕九朝将小罗刹抱了起来,这孩子原就看着瘦巴巴的,如今没了气息,团在他怀里更是瘦小得可怜,燕九朝蹙眉,抱着它的手指紧了紧,施展轻功回了朝阳殿。
老崔头又在泡澡,又被人无情闯入,这可真是要晚节不保的节奏!
“你你你……你这小子怎么和那丫头一个德行!”老崔头躲在屏风后,一边抖抖索索地穿着衣裳,一边咬牙切齿地骂。
“出了什么事?”俞婉闻讯而来,跨过门槛的一霎,看见了燕九朝怀中的小罗刹,她脸色就是一变,“它怎么了?”
“它的血丹没了。”燕九朝道。
俞婉赶忙掀开它的上衣,见它肚子完好无损,纳闷道:“不是让人挖出来的……”
打出来的,还是——
不待俞婉琢磨出个所以然,司空烨也抱着罗刹王进屋了。
俞婉回头看了一眼,越发疑惑了:“罗刹王爷受伤了?”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迅速地救治状态,她将大的诊疗台收拾出来,让太姥爷将罗刹王放在诊疗台上,又将半仙桌上的东西清了个干净,铺上羊绒毯,把小罗刹搁在上头。
小罗刹已经没气了,俞婉却仍是执着地给它喂下了一枚起死回生的丹药,所谓的起死回生并不是真的把死得透透的人救活,只是暂时的心脏停跳,导致出现假死状态的患者才可能被捡回一条命。
俞婉不知小罗刹是前者还是后者,可不论如何,不到最后一刻,她都决不能放弃。
来的路上,燕九朝与司空烨一直源源不断地为小罗刹与罗刹王输入内力,长生诀是克制罗刹的功法,也能在某种程度上修复罗刹,只是,二人的情况太不乐观了,他们的内力只能维持原状不恶化,要救活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阿嬷与青岩、影六等人也赶了过来。
“啊,怎么会这样?”影六无比惊诧地问,若不是司空老祖一脸沉重,他恐怕要以为是老祖把罗刹王与小罗刹伤成这样了。
老崔头给二人把了脉,花白的眉毛一拧:“有些棘手啊……”
“怎么说?”俞婉问。
老崔头道:“他们中了慢性毒药,罗刹王积毒已深,功力无法施展,又失血过多,情况危急;小罗刹虽中毒尚浅,却没了血丹,比罗刹王的情况更危急。”
说白了,两个人都可能保不住这条命。
若一定要保,也只能保罗刹王。
明白过来老崔头的意思后,俞婉的心肝都抽了一下,她看着桌上那个面色苍白的小家伙,难以置信地说:“它真的没救了吗?”
作为一个母亲,没有比一个孩子在自己面前逝去更难以接受的事,何况,这是一个于她、于大宝三人有过救命之恩的孩子,她有想过她要养着它的,把它当亲生的,让它成为三个小家伙的弟弟,可这样一个人,转瞬间,说没就没了……
老崔头也很痛心,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它没了血丹,活不了了。”
“阿嬷,您有什么办法吗?”俞婉看向一旁的阿嬷。
阿嬷遗憾地摇摇头:“血罗刹是不能没有血丹的,他们是邪物,高手没了内丹至多变成废人,可血罗刹没了血丹便会没了自己的命。”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血罗刹的强大从来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众人揪心不已之际,诊疗台上的罗刹王忽然睁开了眼,他缓缓地扭头,看了看不省人事的小罗刹,又看看身旁的司空烨,用尽全身的力气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抓住司空烨的手,覆上了自己的丹田。
司空烨就是一愣:“你……”
罗刹王哀求地看着他,伤势太重,他无法说话,然而他的眼神,司空烨读懂了,他分明再说:“把……我的……血丹……给它……”
罗刹王是一个骄傲的男人,他可以被打败,可以凌辱,也可以数十年如一日待在漫无天日的山洞,只为修炼一门邪功,但他从不曾向人低头,更不会向自己的死对头发出哀求。
他的人病危地躺在那里,但他所有的气场都跪了下来,他将自己的自尊踩在了脚下,他哀求地看着这个自己一辈子都不想在他面前放低姿态的男人。
司空烨错愕了一瞬,如果说,他从不曾在意过桑秋寒,直到桑秋寒成为了血罗刹,但真正到了这一刻,他才真的拿正眼瞧他,也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才打心底觉得桑秋寒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对手。
他们曾约了三日之战,那是因为他不得不去,眼下,他却想要发自内心地、带着一种对对手的尊重而去。
可惜,去不了了。
这个男人在他面前认输了,但司空烨却觉得,认输的这一霎,桑秋寒其实已经赢了。
桑秋寒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他赢了自己,赢了这么多年的心魔。
“真的要挖罗刹王的血丹吗?还是不要吧……”老崔头一边说着,一边将匕首递了过去。
众人:“……”
老崔头清了清嗓子,又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句,就算挖了他的血丹,也未必能救小罗刹,小罗刹可能已经死了,死去的罗刹是救不活的,而就算它还没死,罗刹王的血丹也太强大了,小罗刹未必承受得住,届时,最坏的结果可能是小罗刹没救过来,罗刹王也死了。”
这话,表面是对司空烨一行人说的,实际却是讲给罗刹王听的。
司空烨看向罗刹王,叹道:“听见没?失败的可能性很大的。”
罗刹王哀求地握了握司空烨的手。
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