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话的内侍没料到赫连母子会拒绝国君的邀请,要知道,国君一生仅得两位帝姬,大帝姬被放逐,小帝姬便是唯一承欢国君膝下的血脉,这么多年来,国君有多疼爱这个小女儿举国上下都看在眼里,既是为她举办的生辰宴就不该会有推辞才是。
家人的生辰,往前挪两日庆贺就是了,为何非得与小帝姬冲在同一日?又不是大帝姬,真是!
“这个大将军啊,真是太不懂得变通了……”
这头,內侍回宫向国君复命,另一头,俞婉也开始绞尽脑汁为姜氏准备生辰礼了,她不知內侍来过,也不知自家阿娘与小帝姬的生辰竟然在同一日,不过,即便知道了大抵也不会多想,更不会因此停了给姜氏生辰的准备。
“给阿娘送点什么好呢?”
俞婉坐在房中冥思苦想。
燕九朝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书,依旧是赫连北冥买给小黑蛋们的连环画!
他看得认真极了,不知情的还当他在备战科考呢。
“燕九朝……”
俞婉刚一张嘴,燕九朝塞了一块点心进她嘴里,目光自始至终没从书上移开过,他唔了一声,翻到下一页。
俞婉:“……”
俞婉最终决定给她娘送一盒上好的胭脂,因为据她的观察来看,她娘特别喜欢胭脂,从前燕九朝送去莲花村的那么多好东西里,她娘唯独把胭脂给祸祸干净了,尽管大半是祸祸在小黑蛋们的苹果机以及烈焰红唇上了,不过总之,她娘爱胭脂!
打定主意后,俞婉记起这附近似乎就有一家胭脂铺,与院子里的丫鬟确认地址后便转身出门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迈出房门的一霎,几个小家伙哒哒哒地奔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大腿。
“要去。”小宝说。
“阿娘是去买胭脂的,你们确定要跟去吗?确定不是馋对面的糖葫芦吗?”如果她记得没错,那间胭脂铺就开在糖葫芦铺子的对面。
三个小黑蛋萌萌哒地摇摇头。
他们才不是馋糖葫芦。
绝对不是。
吸溜!
俞婉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三个小家伙肉嘟嘟的脸蛋,带着他们出门了。
铺子不远,打府里的后门走出去,再穿过几条巷子便是,俞婉没坐马车,让几个小家伙跟在她身旁走着。
三人一进胡同,便像是脱了缰的小野马。
“抓我呀!抓我呀!”
小宝呼哧呼哧地冲到了最前面。
二宝不甘示弱,追上小宝,扭头也对大宝说:“你来抓呀!”
两个小家伙就爱欺负不会说话的大宝,不过二人似乎失策了,本想让大宝追他们,结果一回头,大宝人不见了,再往前看,大宝已经将他俩甩得十万八千里远了。
目瞪口呆的俩小宝宝:“……”
大宝一口气跑到卖糖葫芦的大街上,随后就不动了,一副“我真的不是吸溜……为了糖葫芦才……吸溜……跟娘亲出来……吸溜……的好吸溜宝宝”的样子。
俞婉笑坏了,小身子站得笔挺笔挺的,满脸写着我不吃我不吃,嘴里却呼啦啦地流着哈喇子。
她儿子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若是小宝、二宝这么干,兴许俞婉还能顶得住,可大宝是唯一不会说话的宝宝,又时常让两个弟弟捉弄,俞婉心里的天平便忍不住向他倾斜了些。
看在大宝的份儿上,俞婉终究还是带着三个小家伙去了糖葫芦的铺子。
三人开心极了!
铺子的老板早认识这三个小家伙了,也很清楚他们的口味,就是分不清谁是谁。
“小宝要,这个。”小宝踮起脚尖,指了指最大的那串糖葫芦,明明人最小,却总要吃最大的。
二宝依旧要了串冰糖橘子。
大宝要了串冰糖葡萄。
三人都把第一口给俞婉吃,俞婉还真不喜甜:“你们吃吧,娘不爱吃这个。”
三人这才吭哧吭哧地啃起来了。
黑乎乎的小脸,露出一口干净的小白牙,啃着亮晶晶的糖葫芦,这模样太可爱了,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都在猜测是谁家的孩子。
三胞胎本就不常见,这么黑的三胞胎更是少见,而黑得这么漂亮的,几乎是见所未见。
俞婉这个白皙娇嫩的大美人,硬生生让三个小黑美人抢了风头。
得亏是自己儿子。
俞婉付了糖葫芦的钱,带着三个小家伙去胭脂铺。
俞婉万万没料到的是,她刚走到胭脂铺的门口,便与一个故人不期而遇。
南诏国师!
冤家路窄啊!
她什么运气,去蛊庙碰见这个男人倒还罢了,怎么买胭脂也能碰上?
一个大男人,不,应当说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也需要用胭脂的么?
国师自然用不着胭脂了,可国师炼制丹药偶尔也需要一些市面上的香料,这间胭脂铺子能获得小郡主的青睐,本身来讲就是一间上等的店铺,国师会来这里买香料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俞婉并不知内情,只觉自己实在倒霉,近日一共只出了三趟门,其中两趟都遇上国师。
国师不仅认识她,也认识她的三个孩子,若叫国师看见他们母子,谎称只是长得像也不可能了,毕竟有一个人像没什么,全家都像是不是就太扯了?
胭脂铺是不能进了,可一时间往哪儿躲?
俞婉正犹豫着,国师朝这边走来了。
国师似乎还朝这里看了一眼。
俞婉一把将三个小家伙拢到自己跟前,用身形与散开的裙裾挡住他们。
但国师俨然朝这边走来了。
俞婉眼神一闪,一把抱起三个小家伙,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街道上车水马龙,她穿过大街,进了一间酒楼。
也是赶巧,今日酒楼请了人说书,大堂座无虚席,全都被说书先生的精彩内容所吸引,没人在意俞婉抱着三个小黑蛋闯了进来。
国师也追来了。
俞婉上了二楼,闯进了左手边的第一间厢房,房中似乎无人,她把孩子放到床铺上,冲三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说话。”
三人乖乖点头。
俞婉放下帐幔,自己也躲了进去。
很快,有人进来了。
俞婉捏紧了手中的匕首,她想过了,她如今的身份不能让国师发现,不然他们一定不能继续待在帝都,药引没到手,谁也别想把他们赶出南诏。
“你最好别过来,否则我……”
俞婉心中这般嘀咕着,忽然哗的一声,帐幔让人挑开了。
却并不是国师,而是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衣和尚。
“是你?”俞婉一眼认出了他来。
他的斗笠宽大,几乎遮住了他的容貌,俞婉以往碰到他都没能窥见他的真容,然而今日赶巧,她坐在床上,他站在床边,她抬起头看他的一霎,将他那张绝色倾城的脸尽数看见了眼帘。
俞婉忽然一愣。
她也不知自己在愣什么。
就在此时,国师进屋了。
青衣和尚放下了帐幔。
俞婉听见国师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没有。”青衣和尚说。
俞婉暗松一口气。
约莫是觉着一个陌生的和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撒谎,国师没怀疑什么,迈步走掉了。
“多谢啊……”俞婉挑开帐幔,正要向对方道谢,就发现对方已经离开了。
算上庵堂那次,自己都欠了他两次人情了,可这个和尚总是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么?让人想道个谢都难。
确定国师离开客栈并坐上马车后,俞婉才带着三个小家伙继续回到胭脂铺。
胭脂铺的老板见母子四人衣着不凡,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老板让伙计收拾了一间屋子,让三位小公子安安心心地坐在里头吃糖葫芦,俞婉也好专心致志地挑选胭脂。
“咱们铺子里上好的胭脂都在这儿了,夫人想要哪一盒,都可以上手试试。”老板笑着说。
俞婉对胭脂不感冒,她平日里也不用,只是她娘祸祸胭脂的速度有点儿快,一盒估摸着不够,俞婉将一整排都买下了。
老板乐坏了:“夫人真是好眼光,不瞒您说,就您挑的胭脂全是咱们铺子里最好的货!”
“最好的货不是被我订下了么?怎么你们还有胆子卖给别人了?”
掌柜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一道傲慢的少女话音。
俞婉一听这熟悉的嗓音便猜出是谁了,她今日出门是不是忘记翻黄历了?刚走了国师,又来一位女君府的小郡主,论碰见贵人的速度,她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不过,国师她尚且需要躲躲,这位小郡主未必了。
俞婉对老板道:“帮我装起来。”
“是!”老板立马拿来一个精致的梳妆盒,将俞婉挑中的胭脂装了进去,买了这么多名贵的胭脂,梳妆盒是送的。
“谁让你卖给她了?”小郡主俨然也认出了俞婉,走上前拦住老板的动作。
老板讪讪地说道:“小郡主,这些不是您订下的胭脂,您的胭脂小的已经给您装好了。”
小郡主冷哼道:“你方才不是说这些是你们铺子里最好的胭脂吗?那你卖给我的又算什么?”
“卖……卖给您的……”老板捏了把冷汗,不动声色地瞟了俞婉一眼,心道这位夫人看着也像是个有身份,可再贵重也越不过这位小郡主去,明知小郡主是在刻意刁难,老板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那哪儿能一样?给您的都是师傅们单独订做的,铺子里不卖!”
小郡主不依不饶道:“那你说说看,是卖给我的胭脂好,还是卖给她的胭脂好?”
“这……”老板迟疑。
小郡主一板一眼道:“快说呀!你当初承诺过会给本郡主做最上等的胭脂,若是你卖给旁人的比卖给本郡主还要好,那你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不是这么用的,可想想小郡主的身份,老板觉着自己得罪她与得罪国君也没什么区别了。
老板只得道:“当然是卖给小郡主的更好。”
小郡主得意一笑,另有所指地说道:“山鸡就是山鸡,飞上枝头也变不了真凤凰,有些人用的,就是本郡主挑剩不要的!”
老板这下听出一丝不对味了,本以为小郡主是在刁难他,却原来不是啊,是在羞辱这位年纪轻轻的夫人啊!
这就怪了,她俩认识么?
老板心中疑惑,嘴上却不敢问。
俞婉却没理小郡主,只云淡风轻地抱起了梳妆盒。
“怎么?生气了?”
俞婉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疯狗咬了人一口,人难不成也得咬回去?”
“你!”小郡主一噎。
俞婉看也没看她一眼,抱着梳妆盒去柜台结账了。
小郡主气得直跺脚,老板当心这位郡主在店里闹起事来,忙打了个圆场道:“给女君殿下的胭脂做好了,小郡主要看看吗?”
想到正事,小郡主压下了火气:“还不快去拿来!”
“是是是!”老板脚底抹油地去了。
三个小黑蛋坐在厢房中,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那位嚣张跋扈的小郡主。
忽然,三个小黑蛋抓住糖葫芦,跐溜跐溜地走了出去。
三人跟上了老板。
老板进了库房,取出一个精致的梳妆盒,里头装着五盒胭脂,皆是不同的质地与颜色。
三个小家伙将脑袋伸进来。
“老板,您看这儿的货是不是不太对呀?”库房尽头的一个伙计说。
“是吗?我看看。”老板放下胭脂走了过去。
三个小家伙跐溜跐溜地走进来,看看那个梳妆盒,又看看里头的胭脂,取出兜兜里的瓶瓶,把小蛊蛊哗啦啦地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