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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鸿门宴上道春秋(三)

    京都的夜总是深沉的,尤其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季里,入夜后的街巷上并没有太多行人,不,应该说根本没有什么行人。

    没有行人,只有夜行人。

    不知道有多少夜行人借着夜se的掩护在京都的街头巷角檐下门出现出手,用那绞索利刃铁钎门上的链条怀中的粉末,套住某人的颈割断某人的喉撕裂某人的身体迷住某人的双眼。

    鲜血迷蒙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紫竹苑,一只黑se的吊索从大门上垂了下来,索上一个人正在垂死挣扎,双脚无助地在寒风中踢着。

    灯笼极暗,与那又腿一样在寒风中缓缓摇摆着,将yin影与微光的随机地投洒到地面上。街角邓子越那张苍白的脸时明时暗,看上去像是黑夜中的魔鬼,他盯着那个人,确认了对方的死亡才转身离开。

    桂离坊,一座青楼之内,被翻红浪,床上那名肌肉遒劲有力的高手忽然双眼瞪了起来,白白的眼珠子上面渗出了血丝,他身上的ji女冷漠地看着,双腿张的极开,却紧紧地扼住了他的腰,姿式yin亵且致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ji女细巧白嫩的双手缓缓从那汉子的耳边离开,抽出两枝极细的小铁钎,钎上泛着幽幽的蓝光,和漆黑的血se。

    高山塔,一阵嘈乱的追杀声响起,一个人慌乱惶急,满脸惊恐地向着塔下跑来,他的身上衣裳已经被斩成了无数布条,鲜血淋漓。

    片刻之后,他被追杀者堵在了塔下,追杀他的黑衣人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挥了挥手。黑衣人冲了上去,将这个人围在了正中,虽然此人武艺高强,极力抵抗,却依然像是被群鲨围攻的鲸鱼一样,渐渐不支。

    黑夜中,只听见金属插入肉身的噗噗闷响,寒风呼啸的声音,黑衣人们沉默地刺入,挥打,直到中间那个人再也没有任何反应,连一丝神经xing的反应都没有,只像一块烂肉般匍匐在地上。

    …………言冰云将手头的回报信息送到烛火上烧掉,双手没有一丝颤抖,眉头也不再继续皱着,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能再有一丝质疑,就如同弩机抠动之后,再没有谁能够让那枝能杀死人的弩箭平空消失。

    二皇子亲领的八家将共计六人,已经全部死在了监察院的狙杀之下,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地点,消失于京都的黑夜里。

    从今天起,八家将这个名号便会成为历史上的一个陈腐字眼,也许,根本没有资格在历史上留下一笔。

    言冰云低头看着桌上的那张纸,下意识里捏了捏鼻梁,替自己清清心神,按照计划当中,马上应该进行下一步了,至于剩下要杀的那五个人,早已有专门的人手去负责。

    计划一环扣一环,虽然是监察院针对山谷狙杀一事疯狂的报复,但言冰云依然要想办法把事态控制在一定的程度内,二皇子的八家将并不是官员,只是王府私蓄的家将,像这种人,监察院只要杀的干净,没有留下什么把柄,朝廷根本拿范闲没有办法。

    而那五个人不一样。

    接下来要抓的那些官员也不一样,虽然那些官员只是各部属里面不起眼的人物,但毕竟是拿朝廷俸禄的,一夜之间抓这么多,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言冰云叹了口气,通过暗中的机关通知外面的下属进来,发下了第二道命令。发出命令之后,他又习惯xing地走到了窗口去远眺不远处的宫墙一角,心里想着院长大人当初说的很对,范闲表面温柔的遮掩下面,确实隐藏着极疯狂的因子。

    如今只是山谷里死了十几个亲信,范闲已经颠狂如斯,如果真如院长大人说的那般,将来有一ri院长去了……范闲会变成什么样可怕的人儿?

    —————————————————————抱月楼中,范闲的表情很温和,很镇定,眉儿向上微微挑着,说不出的适意,似乎他根本不知道在楼外的京都夜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山谷狙杀的事情他已经讲完了,席上诸位大臣不论是心有余悸还是心有遗憾,都向他表示了慰问。紧接着,他略说了说关于江南的事情,关于明家的事情,关于内库的事情。然后他皱眉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情不明白,当我在江南为朝廷出力时,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在京中搞三搞四。”

    席间众人微怔,心道这说的究竟是哪一出?范闲远在江南的这一年里,要说京都里没有人给他下绊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要说下绊子……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一根,您说的是哪一根?是查户部?还是往宫里送书?而且这些绊子早就被那些老家伙们撕开了,您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在这里嚎什么丧呢?

    太子也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哪里来的这么多委屈?要说不对路的人肯定是有的,可要说刻意拖你后脚的人,你可说不出谁来。”

    范闲也笑了,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这一年没有回京都,我想,或许京都里的很多人已经忘记了我是什么样的xing情。”

    二皇子此时正端着酒杯在细细品玩,听着这话,不知怎的心底生起一股寒意来,今夜太子的表现太古怪,而范闲的态度却太嚣张,嚣张的已经不合常理,不合规矩,对他没有一丝好处。

    难道就是因为山谷里的事儿堵的慌?

    二皇子的眉毛好看地皱了起来,心想那事儿还没查出来是谁做的,和我们在这儿闹来闹去,算是什么?

    便在此时,抱月楼下忽然热闹了起来,听着马蹄阵阵,似乎有不少人正往这边过来。

    坐在首位的太子殿下皱了皱眉,不悦说道:“谁敢在此地喧哗?”

    席间诸人都皱眉往窗外望去。

    似乎有人要进抱月楼,已经顺利地通过了京都守备与京都府衙役的双重防线,却被抱月楼的人拦在了楼外。

    范闲看了桑文一眼,桑文会眼,掀开悬绒帘,从屏风旁边闪了过去。不一时,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桑文带着五个人上了楼来。

    这五个人都穿着官服,想必都是朝中的官员,只是今ri不是论朝廷要事的地方,却是风月之地,席间诸人认得某某是自己的亲信,不由怔了起来,心想这玩的是哪一出,怎么如此光明正大地来找自己,难道京中出了什么大事?

    五名官员互视一眼,都瞧出了对方心里的不安恐惧以及慌乱,再也顾不得什么,先向席上的贵人们告了罪,又畏惧地看了一眼范闲,向范闲行了一礼,不避闲话地自去席上寻了自己要找的大人物,凑到对方的耳边说了起来。

    范闲微笑看着这一幕,举起酒杯向太子大皇子身边的任少安敬了一杯,大皇子的禁军系统明显囿于宫禁一带,反应慢一些,而太子……似乎猜到了什么,今天竟是刻意断了自己的耳目,只是来抱月楼一醉罢了。

    大皇子看着身周的紧张模样,皱眉看了范闲一眼,似在质询,范闲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而旁边的几席上,那些听着下属官员前来报告的大人物们,脸se已经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尤其是二皇子,那张清秀的面容渐渐变得惨白,迅即涌上一丝红晕,却是在三息之后,化作平常。

    范闲斜乜着眼看着这一幕,知道对方已经知道八家将尽数身亡的消息,却没有想到二皇子居然能马上收敛住心神,不由微感佩服。

    大皇子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楼间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却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二皇子微微低头,举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抬起头来望着范闲,眼中笑意有些凝重,一字一句问道:

    “小范大人想必很清楚。”

    场间气氛一阵冰凉,得到京中消息回报的那几位大人也各自盯着范闲的脸庞,他们此时已经知道,就在自己这些人于抱月楼中宴饮之时,京都里陡然间发生了几宗命案,二皇子最得力的八家将被狙杀干净!

    这些大人物们在京都眼线众多,耳目甚明,兼有负责城防一事的枢密院官员,当然清楚,这种事情何其可怕,尤其是要如此干净利落地杀死八家将,所需要的实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联想到今天范闲在抱月楼宴请众人,自然所有人都隐约猜到,这事情是监察院做的。

    众人都在等着范闲的回答,席上的气氛有些厉杀沉默。

    范闲温和问道:“什么事情?”

    二皇子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涩,内心深处有些冰凉,盘在身上的双脚有些酸麻,看着对面那位监察院的年轻提司,竟似像看到了一头微笑的恶魔,自己身为皇子……却是不知道应该马上做出何等样的反应。

    所以他举杯,自饮,一饮而尽,胸中微微生辣生痛。

    沉默片刻之后,枢密院曲向东副使大人盯着范闲的双眼,寒声说道:“今夜命案迭发,二殿下王府中的六名家将同时被人杀死,小范大人可知晓此事?”

    此话一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大皇子愕然看着范闲,便是一直窝在美人怀里装糊涂的太子殿下也惊呼一声,霍地从美人怀中坐起!

    太子殿下愣愣看着范闲镇定的面容,心里无比震惊,他是知道范闲今天没存什么好心,但实在是没有想到,范闲反扑的手段竟是这样的简单、直接、粗暴、不讲道理,不忌后果。

    便在众人的注视下,范闲……偏了偏头,带着一丝疑惑一丝不屑……轻声说道:“噢?都死了吗?”

    二皇子此时将将把酒杯搁下,却听着范闲的这一句疑问,胸中情绪一荡,那股愤怒、郁结、一丝丝不解、一丝丝仇恨的负责情绪终于控制不住,落杯时稍重,酒杯啪的一声矗在案面上,将杯旁的酒樽打歪了。

    从席上诸人的面se中得知那六名家将真的全死了,范闲心中就像是有甘泉流过一般畅美,也未刻意遮掩自己的表情,微笑说道:“二皇子的家将,怎么问到本官头上?向来听闻二皇子这些家将在京都里行走嚣张的狠,指不定得罪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

    这是开席以来,他第一次自称本官,至于京都有什么人是八家将曾经得罪过,却得罪不起的人……很明显,那个人姓范。

    席间一片沉默,二皇子怔怔望着范闲的脸,忽然笑了起来,知道不论是不是对方做的这件事情,但能够有能力在酒席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的武力全部清除,监察院的实力,便不是自己这个皇子所能正面对抗的。

    他举杯敬范闲,诚恳说道:“提司大人好手段……好魄力。”

    范闲举杯相迎,安慰说道:“殿下节哀,死的不去,活的不来,新陈代谢,都是这个样子的。”

    …………枢密院曲副使看着上手方这两位看上去颇有几分神似的“皇子”,内心深处不由升起一股荒谬的情绪,由眼下看,二殿下自然远远不是范闲的对手,可是从名份上,范闲毕竟是臣,他从哪里来的这么天大的野胆?

    曲向东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怯懦了,可依然忍不住对范闲开口问道:“小范大人,那今夜监察院四处出动,缉拿了几十名朝廷官员的事,你总该知道吧?”

    范闲小心地用双手将酒杯放回案上,抬起头来说道:“本官乃监察院提司兼一处主官,奉圣命监察院京都吏治,本官不点头,谁敢去捉那些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