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墨玦没有碰碗中的温水,轻声问道。他的声音并不是原本的清冷沉静,仿佛许多年不曾开口,音色沙哑又稚嫩。
“我是阮阡陌,你……可以叫我阮阮。”
“阮阮。”
墨玦握着白瓷碗的手指越发的紧,泛起了青白的颜色。
他念着这个名字,一点一点镌刻于心。
此后的岁月里,纵使刀锋雪阻,纵使岁月悠悠,他永远会记得她笑的时候,死寂般黑暗阴冷的殿内,忽然之间,春暖花开。
那个幼小又善良的女孩,那抹充盈在空气中的恣肆笑容。
就是他此生此世想要守护的一切。
十二年前,林熙在津风殿内初遇墨玦,把那个被二皇子欺负的与狗争食的男孩,当成一名普通的小太监,只是这小太监生的过分俊俏罢了。
因为墨玦一直穿着一身白色衣衫,又不肯多和她说话,她便管他叫小白。
此后,她去找灼姐姐或入宫找莫念的时候,便会下意识的“路过”津风殿,有的时候带给他一些糕点,有的时候和他念叨一些不能和莫念说的小事儿。
女孩天真烂漫,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而墨玦则会沉默着一言不发,却无比认真的听着她讲话。
可是,孩童的天性毕竟是健忘的,她或许十天半个月不去见墨玦一面,那些没有她的日子里,墨玦还经历了什么,她不知道。
十年前,阮家满门抄斩,林熙的心中只剩下一片死寂,更是淡忘了那记忆深处的小小少年。
原来,小白就是墨玦。
若不是墨玦叫出“阮阮”这个称呼,她从未仔细观察过,墨玦和小白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林熙有些狼狈的离开听琴轩,神情还有一些恍惚。关于小白的很多回忆一下子都涌入脑海,她透过墨玦清寒淡薄的眼眸,好像看见了曾经那个在津风殿内奄奄一息的孩子。
身为皇子,与奴仆无两样。
墨玦经历的过去,年幼的她只见过十成之一,就已经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她当年没有隐瞒身份,或许,墨玦就是因为自己幼时候救了他,才一直暗中保护琼花楼的吧。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与当年的阮府覆灭有关?
然而,所有夺嫡的皇子之中,却只有墨玦脱颖而出。
次日晌午,林熙居住的府邸门口,多了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墨灼站在门口,对着林熙露出一抹冷艳迷人的笑容,说道:“好不容易来淮州一趟,等过两天新任巡盐御史上任,本宫和皇兄,还有你,咱们就该回墨都了,怎么能什么都不干呢,走,姐姐带你去玩儿去。”
林熙默默后退一步,眼前的墨灼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哪有平时冰山美人的样子,她看了一眼墨灼身后跟着的墨玦,后者的表情云淡风轻,仿佛在说:
朕只是路过,朕不认识你们两个。
林熙冷笑一声,心中暗道,一个是你亲妹妹,一个是你小时候的救命恩人,现在不认,她记下来了。
即使墨玦现在再怎么一脸冷淡的样子,终究是一听墨灼来找林熙,自己主动跟来的,墨灼早就习惯了自家兄长如此冷淡,却怕林熙误会,便戏谑的道:
“林熙,你不知道,某人听说本宫要来找你,眼巴巴的便跟来了,现在倒是摆起架子来了,你懂的,他毕竟生了张天仙似的脸,没办法做太多别的表情。”
林熙:……
“称朕是某人,自称就是本宫?墨灼,你想不想知道郡主的俸禄是多少?”墨玦眼眸一眯,一丝危险的气息漫布开来。
“郡主的俸禄?”
“贬为郡主,你就知道了。”
墨灼咬牙:“……您是皇上,您说的算。”
墨玦不再理她,视线转向林熙,似乎算是给她解释:“朕跟她来只是凑巧,沈家的事情,还需要你手上的证据。”
“臣知道,臣已经整理好了,你们……进来吧。”
“不,你去拿,我和皇兄就在此处等你,不要一去不复返哦,本宫已经在淮州城最大的茶楼包下了地方,不是听琴轩,没有女人的,别怕。”墨灼认真的说道,生怕林熙跑了,眼见着林熙无奈的走回去,红唇扬起一抹笑容。
林熙小弟弟,还真是容易害羞。
不一会儿,林熙拿着一沓案牍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个高大冷峻的身影。
“臣参见皇上——”沧澜行了个礼,视线转到墨灼身上,不经意间皱了皱眉,“这位,就是长公主殿下吧。”
墨灼点了点头,随意的朝沧澜望去,忽然,眼神一凝。
“你是谁?”墨灼的凤眸之中闪过一抹冷意,语气莫名的冷了下来。
“在下是云麾将军的部下,沧澜。”
“你与林熙是如何认识的?”墨灼问道,她又看了一眼林熙,心中越发狐疑起来。
若林熙是和息南扮成男孩时候有五分相似,那这个沧澜,亦是有四分相似,这样看来,两人长得也很是神似。
同样的冷漠,同样一双墨色如寒星的眸子,同样俊美冷冽的气息。
息南的容貌,什么时候成了大众脸?
林熙听到墨灼的问题,不由也看向沧澜,她想起之前墨玦问自己的问题,越发觉得沧澜的身世成迷,并不是他幼时对自己所说的那样简单。
“小的时候和将军在漠南认识的罢了。”沧澜说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三个斗笠,递到林熙面前,“启宣临走的时候交给属下的,说,若是将军想出去,就戴着,他正好准备了三个。”
面前的林熙三人,容貌的确太过出众,而且如今林熙的脸在淮州已经出了名,被当街认成柳如风就麻烦了。
墨玦自然的接过来,将其中一顶扣到林熙头上,然后随意拿起一顶给自己也戴上,第三顶则还给沧澜。
“本宫的呢?”墨灼冲着自家兄长伸出一只手,恼怒的问。
“你戴面纱就好了。”墨玦淡淡地说。
好气哦,可是他是皇兄,还要扣她俸禄,还欠着她九霄环佩,惹不起。
沧澜接过斗笠,深深的看了一眼墨玦,没有说话,下一刻,他已经关住了府邸的大门。
“沧澜,你卖本将军!”林熙拍门。
“既然皇上在的话,属下还是留下看家好了。”沧澜与她隔着一个大门,声音沉闷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