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淮州城之中,最大的盐庄就是沈家的沈氏盐庄,如今已经是子时,万籁俱寂,但那本该空无一人的盐庄仓库,却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两盏小小的马灯散发出昏暗的灯光,将沈良和玄昌的脸色映衬的越发阴沉。
两人身后,分别是两队二十余人的人马,一队穿着淮州城士兵的衣服,一队穿着沈家家丁的衣服,正手脚麻利的将十几辆马车上的货物运进沈家盐庄的仓库中。
冬夜无比寒冷,即使是淮州这样气候温和的地方,在如此夜里也冷的每个人的脸都冻得通红,呼吸都成为白色的冰雾。
“真是没有想到,林熙居然拿平抑盐价这件事拿捏大人,实在是可恨至极。”沈良搓了搓冻红的手,看似忿忿不平,眼底却藏着狂喜。
“老夫也没想到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还真敢动我们玄家。”玄昌看着那一包包货物运进了沈氏盐庄的仓库,眼底都是肉痛之色。
这可都是淮州官家库存的青盐,淮盐啊!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一想到此,玄昌越发恼怒,他狠狠地盯着沈良:“要不是你为了多卖些钱抬高了盐价,老夫怎么会被林熙拿住把柄!”
“此事是小人没有想到,小人想的是抬高青盐的价格,宰那个柳如风一笔,没想到竟然被林熙盯上了……”
“柳如风真的可靠吗,若是你的盐他吃不下,我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玄昌不放心的问道。
“自然可靠,小人已经查过了,柳如风已经收购了七家盐庄中的青盐,据说手中的银钱还富裕大半,只要将这些盐卖给他,我们就发了。”
“柳如风……”玄昌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莫名的熟悉,“前些日子,你是不是得罪了听琴轩的柳怀息?”
沈良听到玄昌提起柳怀息,眼中划过一丝恨意和隐藏的极深的恐惧:“是小人终日打雀,那日却让雀啄了眼,不过大人不用担心,柳怀息也不过是听琴轩的一个妓子,我们与听琴轩素来也没有交际。”
“柳怀息,柳如风,柳这个姓氏,很常见吗?”玄昌随意的问道。
“当然不常见了,所以,柳怀息其实是柳如风的姐姐——”
一道清疏冷漠的声音悠然传来,一片黑暗之中,不知何时涌现出无数黑衣银甲的将士,手持利刃,已经将沈氏盐庄里里外外紧紧包围,每一个都神情冰冷,训练有素。
玄昌与沈良震惊的循声望去,只见几百名玄羽卫已经列队整齐,自中间分开,一抹月白衣袍的少年,平静的走了出来。
少年腰间悬挂着闪烁银光的佩剑,眉目疏离漠然,俊美的面容仿佛可以颠绝众生,眼眸似寒星明媚,寒意缠绵,冷冽如剑。
刀剑如锋,未出鞘,人,已是绝色。
正是白天已经让玄昌胆战心惊的,云麾将军林熙。
在见到林熙的一瞬间,玄昌就已经知道,他完了,沈良也完了。
“林,林小将军,您怎么来了……下官正在和沈公子核实盐业账目,不知道——”玄昌怀着最后一丁点希望,或许林熙只是碰巧路过,结结巴巴的说道。
数十只火把忽然被点亮,直接竖立到他的眼前,一瞬间,沈家的仓库已经亮如白昼,也晃断了玄昌的话。
林熙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含一丝怜悯:
“巡盐御史玄昌,在其位与沈氏盐庄勾结,盗用官家青盐,淮盐千余斤,挪用财款六千三百两,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本官以两淮御史之职位,削其官位为庶人,着令押送回墨都,下天牢后审!”
玄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浑浊苍老的眼中万念俱寂。
林熙将视线转到沈良面前,无情的开口:“玄昌所挪用的财款,其中一半出自盐运使沈居石,沈氏盐庄之主沈良,与贪官勾结,肆意私行售卖大量青盐,导致两淮盐业混乱,乃是大罪,亦押入淮州牢狱后审。”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我马上就要赚大钱了,我是太后的亲侄子,我马上就要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你不能动我,谁敢动我!柳如风,对,我只是想卖给他盐而已!”
沈良不甘心的嘶吼,他看向四周,一袋袋精盐被开袋验证清查,自己的家丁也已经束手就擒。
就在两名玄羽卫要将沈良捆住带走的时候,沈良眼中一狠,忽然从身旁的人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长剑,狠狠地朝林熙刺去!
她的身体快速的向后退去,却因为她与他沈良间的距离太过靠近,还是来不及躲避。
林熙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电光石闪之间,已经举起自己的剑鞘抵挡。
可是,沈良的这一剑已经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剑刃擦着剑鞘一路划去,产生呲呲银色的火花,直冲林熙的胸口。
就在剑尖即将将她洞穿的时刻,一道银白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林熙眼前。
两根白玉般的修长手指,轻轻地夹住了那一往无前的剑刃。
林熙错愕的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白衣男子,清冷的面容有些破裂,露出一丝惊讶。
墨玦高大挺拔的身体抵挡在她的眼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他食指的关节用力一顶,沿着沈良刺来的路线一路上移,下一刻,沈良抓着的长剑已经被轻而易举的夺走,出现在墨玦的手中。
冰魄似的眼眸,翻涌起苍蓝色的巨浪。
沈良反应过来,另一只手扬起拳头,不假思索的向墨玦挥去。然而,他面前的那双眼瞳仿佛一汪无际海洋,深邃,妖冶,又透着极致的魅惑,像神,更像妖。
眼底,没有一丝属于常人的情感。
墨玦在沈良惊骇到极致的目光中轻松的握住他的拳头,眼神寒冷骇人,缓缓的,将沈良的长剑送入他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