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边塞苍天白日,凛冽的秋风席卷着枯草连天的平原,一望无际的荒原之上,林熙一马当先,勒住缰绳,严峻的望着远方。
她的身后,是一片列队整齐的北墨将士,漆黑的铠甲上泛着幽幽的冷光。
每一名士兵都披坚执锐,他们胸膛中升起浓浓的自豪之情,目光坚定狂热的注视着前方那抹修长坚韧的身影,
他们是不败将军手中的兵。
平南王麾下第一上将军林熙,是北墨无数士兵武将心中英雄和不败的代名词。
军队之中,簇拥着“林”和“墨”的旗号,墨底白字,镶嵌着血色边纹,带着扑面而来的铁血气息。
这时,远方传来一阵浑厚的号角声,由远及近的传到每个人耳中,只见天际出现一条深青色的细线,随着时间愈来愈粗,直至千万马蹄扬起浓重的烟尘。
一队苍青色盔甲的南疆士兵,出现在林熙眼前。
为首一将,着青灰色盔甲,持丈八长刀,相貌方正威严,虽然平凡,却生了一双鹰似的深瞳,正是南疆的边境统帅,战木。
战木上前一步,目光不屑的打量着林熙。
两军虽然已经僵持半年之久,但是首将之间并无交际,加之林熙这半年稳扎稳打,没有什么亮眼的操作,战木还从未见过林熙,只觉得这第一上将军之名,不过是绣花枕头,有名无实罢了。
面前的林熙身着墨色绣九纹紫龙玄云甲,跨坐在一匹通体赤红的骏马上,左手执着一柄银色弯弓,背后斜斜的悬背着一支云纹坠璎长枪。
灰色的背景,沙尘席卷过边塞,须臾之间,似割破晨昏暮晓的一缕长风。
俊冷如玉的面容被寒风勾勒出绝色的凌与美,薄凉的唇绯红肆意,一双墨色氤氲的眼眸似划过黑暗的寒星。
当真是世间最俊美的少年郎。
战木不由呼吸一窒,他还从未见过这样俊美的少年将军,比起他们南疆的太子,也毫不逊色,甚至更加精致冷冽。
“啧啧啧,今日本将军一见林熙将军,才知道什么是盖世之姿,潘安之貌,不愧是花王麾下的第一将军。”战木回过神来,感叹的说道,表面上是夸赞的语气,暗中却藏着讥讽。
平南王姓花名无岸,南疆人讥讽称他为“花王”,是说花无岸太过阴柔邪魅,而战木强调她是花王麾下,是在说她的容貌和花无岸一样,都太过秀美,没有男子气概。
“人不可貌相,总是有人不记得这句话。”
林熙盯着战木的眼睛,忽然,唇角绽开一丝清浅的笑容,如同漏过云缝的金色阳光,更像是深夜绽放的昙花。
一瞬间,战木被这抹笑意惹得有些恍惚,等他看出那笑中蕴藏着寒冷和杀意的时候,林熙的枪尖已经卷着锐风刺来。
“你……卑鄙无耻!”战木没有想到林熙会突然出手,急忙挥刀抵挡,差点成了枪下亡魂。
“兵不厌诈罢了。”林熙一枪未中,冷寂的笑了笑,话音未落,她已经再一次迅速冲来,手中的长枪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与此同时,她身后的北墨士兵也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
战木手腕一转,提着弯刀迎上去,金铮玉鸣,兵器相撞,碰撞出冷冽的星火。
骤然之间,双方士兵开始激烈的厮杀,前一刻有士兵命丧黄泉,后一刻就有新的人冲上前去,近乎麻木的替代了死者的位置。
片刻之间,林熙与战木已经交手接近五十回合,战木越战越勇,咬着牙坚持着,他感觉面前的这个小白脸力气已经渐渐削弱,不过是徒有虚名,只要他坚持住,便能击败他。
战木的弯刀狠狠地撞击在林熙的长枪上,一阵麻涩的刺痛从虎口传来,长枪几乎脱力,猛地颤抖了一下。
林熙面色一变,一向清冷淡然的神情不复,露出几分惶恐,握紧枪柄策马后退数步。
战木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快速的下令追上去。
“林熙,受死吧!”战木在身后大吼一声,随着林熙的战败,乃至整个战场都出现一面倒的情况,北墨的士兵们似乎没有料到自家不败的战神会策马逃跑,一时间乱了阵脚。
直至两军交战的战场从平原一路追赶到荒无人烟的悬崖之下,战木亲眼看到林熙身上被流箭擦破,正在不住的滴落着血,血迹从马上一路蔓延,似乎伤势不轻,本来心中的怀疑消散了几分。
“将军,此处太过狭小,我们还是退兵吧,等太子殿下来了再汇兵也不迟......”战木的手下小心翼翼的劝道。
“等援兵来了,功劳哪还有本将军的份,这林熙可是北墨的少年战神,本将军一定要亲手将他斩于马下!”战木丝毫没有理会手下的劝说,仍旧追着。
直到两军都已经完进入峡谷悬崖,再没有办法退出去,林熙才极淡的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赤红骏马,掉转马头便反追过来。
手中的雪亮枪间翻旋,在战木的眼中无限放大,如同漫天梨花微醉。
俊逸冷艳的面容依旧带着清浅的笑容,在战木和南疆士兵的眼中,却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莫念,放箭。”
悬崖半腰处,莫念领兵等候多时,一身玄甲,身影如松。
他扫了一眼林熙肩头的伤势,眼神霎时间阴郁起来,唇角划起一抹嗜血的笑容,一声令下,漫天箭雨。
刚刚还兵败如山倒的北墨残兵,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嘴角带着残忍快意的笑,猛地抱住追着自己的南疆士兵,疯了一样冲进箭雨之中。
“吾等为国身死,愿来世在做将军的兵,纵马长歌,快意疆场!”
那些士兵们嘶吼着,用最后的力气高呼着北墨的名号。
战木这才发现,他一路追赶的北墨士兵,竟然是平时士兵的十成之一都不足。
林熙捂住受伤的手臂,一旁,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已经小心翼翼的给她缠上绷带止血
她漠然的注视着战场,伫立在莫念身边,身姿如长枪般傲然直立,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好像感受不到身上的刺痛。
亦仿佛,眼前那些死去的士兵,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然而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将军周围,如至冰窖。
一直到一切归于沉寂,她看着遍地血肉模糊的尸体,那些她明明已经吩咐了不必送死,仍旧为了计划万无一失而冲进箭雨之中的尸体,一字一顿:
“每一个人,都好生安葬。他们,永远是我的兵。”
声音清越,铁骨铮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