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千万条,附后是一条,玄家一直依靠着女子渗入百官而发展,也该做出变通了。
曾经,玄家近乎垄断了高官们的后宅和帝王的后宫,但这一任皇帝墨玦,并不是他们容易拿捏的,最重要的是太后不是皇帝的生母,也有没有权利决定北墨未来的皇后究竟是谁。
如今玄家嫡出的一脉中只有一个玄奕,没有女子,玄家捧不起下一个皇后,太后若是转向捧玄若惜,那他们嫡出一脉岂不是要给庶出的玄勉一脉让路?
他们还是要给自己留上一条后路的,而这条后路,就是交好林熙。
“玄公子他无礼惯了,本将军也习惯了,他今天成亲,自然是万事都依着他。”林熙表面上并不在意,只是那锐利的眼神轻飘飘的扫过玄奕,让玄奕被酒精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他好像一不小心,又得罪了将军。
林熙拿起酒盏,轻轻地呷了一口梅子酒,味道比寻常的酒更加的甜,但甜而不腻,入口清爽甘美,丝丝辛辣缠绕,让她忍不住又喝了几口,再想喝,一只手已经按住了她的酒盏,微凉的手心覆盖着她的手背。
“别喝醉了。”墨玦淡淡的说道。
“放心,本将军可是千杯不醉。”林熙自信的一笑,脸上还有着一抹平常见不到的红晕,眉眼弯弯,绯红的唇挂着笑意,让墨玦的眼神一凝,忽然之间,有些口干舌燥。
“那也不知道是谁,在淮州那天——”
墨玦的话没说完,就被林熙恼怒的伸出两根手指,覆到他的嘴唇上堵住了他接下来要说出的话语。
结果,还未阻止他,林熙首先被墨玦薄唇的触感所蛊惑,微凉的,嫩嫩的,细腻的纹路,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刚刚的那个吻,不由自主的又捏了捏。
正当林熙微怔的时候,兰越身旁那名一直暗中打量着她的侍女忽然上前,好像是因为刚刚墨玦口中的“淮州”二字,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盯着她失声出口道:“你,你是柳如风公子!”
柳如风,那不是她在淮州调查沈良时候的化名吗?被女子叫出口,林熙尴尬的松开手,先是对着墨玦茫然一笑,然后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女子这张脸倒很是貌美,还有一些熟悉,美如出水芙蓉一般,将一身粉白的宫装穿的媚而不俗。
易婉儿?
林熙想起来,这个女人不就是当初在茶花节上非要赠送她茶花枝,害得墨玦当街亲了自己,被气走的那个落梅阁头牌,名叫易婉儿的吗?
怎么成了……兰越的侍女?
随着易婉儿的一声惊呼,众人都将视线落到林熙和她的身上,连兰越都惊异的看着她,易婉儿眼底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冷,声音更大了几分,泫然若泣的望着林熙,好像林熙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原来,公子不是柳如风,而是云麾将军……那公子为何作何不认识婉儿的样子,当初那淮州的茶花节,公子既然收下了婉儿的茶花枝,又为何要一走了之,弃婉儿于不顾?哦,婉儿忘了……当日那街上和您一起走着的男子呢,婉儿真的不相信,公子竟然是断袖,您一定是在骗婉儿,对吗?”
“婉儿自淮州调到了墨都,没想到还能遇见公子,这难道不是证明了,你我二人之间的缘分未尽吗?”
她这一番话说完,众人看向二人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带着好奇的审视和打量,林熙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负心汉。
林熙颇为无语,她还在思考着她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个女人,这个人当初接近她就动机不纯,如今是来坐实她断袖名声的吧。
见林熙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启宣不知想起了什么,醉醺醺的上前调笑:“没想到,将军您还处处留情呢?这又是哪里的妹妹,怎么就又看上你了,将军,属下真的佩服你,从小到大,男女通吃。”
感受到墨玦骤然变得有些冰冷的眼神,林熙皱了皱眉道:“启宣,你喝醉了。”
“属下……或许是醉了,才能看见他。”
启宣喃喃一声,不知在说什么,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开启一坛新酒喝了起来,眼底充满哀伤和无奈。
而墨玦,则清楚的听到启宣话中那“从小到大”四个字,唇角的弧度凝滞,向下抿了抿。
“从小到大,男女通吃?嗯?熙儿还真是厉害。”墨玦凑近到林熙的耳边,浅浅的酒气喷洒在她的耳畔,林熙缩了缩脖子,耳尖有些红。
“楼启宣喝醉了,你也喝醉了吗,这个易婉儿送我花的时候,你也在,你忘了吗?”林熙不知自己怎么了,竟会耐下性子向墨玦解释。
“朕自然不会忘记……当时的在场之人,你不是最喜欢朕吗。看来,熙儿也没有忘记呢。”
墨玦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他本来的音色并不是那种低沉喑哑的,而清越的嗓音压低,反而更加显得蛊惑,好像是在将她的心握在掌中任意揉捏一般,撩拨的语气,让她的身体有一些发软。
林熙怎么可能忘记?
忘记这个人在淮州的街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当着百姓和灼姐姐的面,把她给亲了,还自恋的宣布自己喜欢他?
在他人眼中,林熙仍是一贯清清冷冷的模样,而墨玦假扮的陆佑也眉目疏朗,神情淡然,两个绝色的美男咬耳朵,虽然看起来怪怪的,但气氛倒还是正常。
唯有林熙知道,这个人在提什么羞耻的事情!
“公子,你难道不记得婉儿了吗,婉儿对你可是日思夜想……”易婉儿见林熙无动于衷,咬了咬下唇,悲伤的说道。
“够了,住嘴!”兰越厉喝一声,眼神阴沉的盯着易婉儿,转身,对着众人露出苦恼而尴尬的笑容。
“兰公公,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林小将军真的和她——”一名宾客打着胆子问道。
林熙同时也将不善的目光看向兰越,眼底有着审视的意味,她猜出墨玦假扮成陆佑,就是为了引蛇出洞,这条蛇,应该就是兰越。
但,兰越乃是太后寿康宫的人,易婉儿不是落梅阁的头牌吗,落梅阁背后之人,据她曾经的调查,表面上是丞相梅亦水。
梅亦水名字里有一个梅字,正好符合落梅阁的名字,但落梅阁和太后,又如何搅到了一起。
若是陆佑还活着,他必然能解释一切,他究竟看见了什么,才会被兰越害死?
同样,林熙能想到的,墨玦也想得到,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陆佑交给轼南的那句话:方向错了?
哪里错了?难道兰越不是太后的人,而是梅亦水的人?可是,这两个人是真的没有任何交际,更牵扯不上什么利益。
墨玦掩下眼底的困惑,冷冷的扫过兰越。
兰越面部紧绷,他尽力缓和了几分脸色,温和的朝林熙拱了拱手解释:
“这个易婉儿与在下没有任何关系,她是落梅阁的……舞女,前些日子从淮南转到墨都来的,是太后她老人家听说太祖一直喝梅子酒养生,就让落梅阁也进贡些梅子酒给寿康宫,落梅阁就派了这个易婉儿个太后送酒,给她挂了个寿康宫宫女的职位,今日她随着在下来祝贺玄公子成亲,真是纯属巧合。”
“至于她说在淮南见到的什么柳如风,在下并不知道,想必林将军的人品,不会做什么始乱终弃之事吧?”
兰越的额头渗出冷汗,他只想除掉这个死而复生的陆佑,可一点也不想得罪林熙啊。
这个易婉儿,昨晚还在他的床上与他如胶似漆,今日居然就当着他的面得罪了林熙,还扯出什么柳如风,真是个太后找来添乱的祸害!
女人,都是他的玩物罢了!
兰越眼中几乎喷火,看起来不像是作假,林熙有些困惑,难不成这一切真的是巧合?
“在下虽然去淮州查过案子,但的确不认识什么柳如风,想必,易姑娘认错人了。”
林熙并不想承认自己柳如风的身份,若是承认了也没什么,沈良的事情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但一想到她承认之后,还得解释茶花节的事情,她就有一些脑壳疼。
麻烦。
“原来这姑娘是个歌姬啊!”一人高呼一声,玩味的看着林熙,林熙前段时间逛琼花楼的事情,可是众人皆知的。
不管事实如何,易婉儿也没什么证据,最终,哭哭啼啼的立在兰越身后,兰越虽然在心中忍无可忍,也只能很尴尬的跳着额角,盼望着墨玦能喝一口他倒的酒,赶紧毒死了解决。
可惜,墨玦从始至终,除了吻了林熙的那口酒,就再也滴酒未沾。
许久,华灯高悬,已经临近戌时,玄府的宴会接近尾声,陆陆续续有人走过来向玄昱告退,而新郎官玄奕则已经不知蹲到那个角落里醉死过去,一晚上的所有人都轮流敬他的酒,恐怕今日的洞房花烛夜,玄奕是没办法度过了。
在场只剩下那些小姑娘们按奈不住激动的内心,一个个又巴巴的凑过来。
她们虽然和林熙差不多大,但其实都是听着林熙的经历长大的,那少年将军的美名,深深的刻在每一个怀春少女的内心深处,为首的刘怡娴面容羞涩,款款走来,也不多言语,在这灯光不甚明显的角落里,注视着这个醉酒的美少年。
一时之间,众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羞涩中夹杂着跃跃欲试。
一位身穿浅枣色华裳的率先少妇走过来,好像肩负着其他人的重托,身后跟着一串女眷和丫鬟,笑意款款的朝林熙行了个礼。
“见过林小将军。”
“这位,是户部尚书徐正的妻子徐氏。”刘怡娴柔声的提醒林熙,倒是让林熙挑了挑眉,心中对刘怡娴生出几分好感。
“夫人你好,不知有何贵干?”林熙目光有一些迷离,仅维持基本的礼貌,一副醉酒已深的样子。
虽然墨玦替她挡了新郎玄奕的酒,但挡不住林熙自己喜欢上这梅子酒,加上旁边的启宣不知乏了什么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林熙无奈,只能舍命陪君子,不知不觉,也有了些醉意。
梅子酒虽然喝起来尽是梅子的清香,可作为酒的后劲儿还是有一些大的。
她斜了斜眼,带着几分娇嗔和妖冶的看着徐氏,饶是徐氏已经嫁做人妇,也忍不住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新房怦怦直跳。
林熙平静的将酒樽内的酒一口喝完,白皙如瓷的脸上染上一寸粉嫩,配上被酒气浸润的不再寒冽的眼眸,有着说不出的魅惑妖冶。
“民妇前来,也只是好奇,毕竟——”刘氏看了一眼林熙身旁冷着脸的墨玦,又看着林熙俊美无俦的面容,哪怕是喝醉都淡然无情,不似凡人,咬了咬牙,浅声问道,“毕竟,陆统领的话,也可能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不知林将军……您是真的,喜欢男儿吗?”
林熙:……
墨玦随随便便给她按上的断袖身份,她好像摘不掉了。
林熙虽然看起来喝了好几杯梅子酒脑袋有些发沉,但是按照她的酒量,并没有表现的这般沉醉,她晃了晃脑袋,感觉到墨玦如芒刺背的目光,勾了勾唇角。
这个男人真是可恨。一直逗她,就不能让她也逗逗他?
徐氏这个问题一出口,便引来在座所有人的注意,大多少女都眼睛发光的,支起耳朵悄悄地听着她的回答,刘怡娴停住斟酒的手,也忍不住看着林熙。
“怎么可能呢,我当然——”
林熙否认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停住,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徐氏和刘怡娴等人都愣在原地,只见本来举着酒樽就眼神朦胧那清秀俊美的少年,被墨玦拽入怀中,不知墨玦对她做了什么,林熙在墨玦的怀里用力的倒腾了几下,胳膊却被他的手牢牢握住。
许久,少年纤长清冽的羽睫终于轻轻垂下,不再挣扎。
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这——”
“啪”的一声,林熙手中的酒樽落地,滚落到旁人的脚底,林熙都没有任何反应,好像真的陷入了熟睡。
“林熙不胜酒力,皇上还有一些事情要交给她处理,人,我带走了。”
墨玦将林熙牢牢的安置在怀中,深沉又柔和的看了一眼,随即抬起头对着问话的徐氏,更对着远处的玄昱说道。
若是启宣还在,必然是要将林熙接回将军府的,但如今启宣一个人已经喝的烂醉如泥,目光迷离又沉沉的盯着桌子上摆着的酒坛,好像要杀人一般,也没有人敢询问启宣。
墨玦勾起唇角,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过已经按奈不住的兰越,平静的走向玄府的大门。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林熙被墨玦抱走,许久,徐氏回过神来,与刘怡娴对视了一眼,眼中俱是无奈苦涩。
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用林熙回答了。
今日一过,恐怕这天底下的怀春少女,都要心碎了。
随着两人离开,宴会顺势也接近尾声,北墨并没有南疆那样闹洞房的习惯,并且为了防止有人失礼的闹洞房,新娘的娘家人是要守着洞房门口寸步不离的,因此,宁炙在整场晚宴都没有出现,正是因为去后院守着去了。
有宁炙守在外面,诸人也不敢当着玄家人面前造次。
玄奕被人从桌子底下找到,搀扶着抬到了宁怜的房间,大多数人也陆陆续续起身告辞。
“岚大人难得来一次玄府,我等还有一些美姬美酒未上,您不再待些时候?”玄昱见兰越也起身离开,客气的挽留道。
“今日多谢玄大人盛情款待,寿康宫还有些事情需要兰越处理,兰越就不在此叨扰了。”兰越的眼神扫过墨玦抱着林熙的背影,眼见着两人已经走到了玄府门口,眼神之中掠过一抹杀意,随即对玄昱婉拒道。
陆佑,他死定了!
兰越藏在袖中的手展开成掌,阴狠的眼神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