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逝,生者,受之无愧。”
林熙说完,众人鸦雀无声。
没有人想和那双自战场上归来的眼眸对视,没有人敢和这个身经百战的少年将军抗衡。
墨玦注视着大殿中央如剑伫立的林熙,忽然浅浅一笑,仿佛冰泉迸破,寒冰倾覆,透着一抹惑人的妖冶,那双浮冰碎雪似的眼眸,让他人感觉到更加危险和窒息。
清寒的声音,似滨海之上乍起的长风,带着些许的薄凉之意,令人无法反驳。
“朕意已决,兰叙年,拟旨。”
“是。”兰叙年低垂着双目应答,声音比平时更加小心翼翼,而刚刚还微微有些喧闹的百官,在墨玦一锤定音之后,也变得鸦雀无声。
“臣,多谢陛下封赏。”林熙不卑不亢的谢道。
“翰沙城一战,云麾将军凯旋而归,朕已经令平南王率领大军,七日内回墨都,朕将亲自犒劳三军。”
墨玦继续说道,却令所有人大惊失色。
迎花无岸回墨都,岂不是引狼入室,自掘坟墓吗!
“听闻云麾将军与平南王是师徒关系,届时,由将军亲自将平南王迎入城门。”
墨玦并未理会旁人的眼光,平静的吩咐着,百官犹豫片刻,不敢像之前一样反对。
“臣遵旨。”
林熙无法拒绝,她明白墨玦的意思,既然花无岸手中兵权过多,却没有任何理由削弱,那就光明正大的犒劳三军,让花无岸无法反抗的将兵权上交国家。
此番,除非花无岸已经决心造反,否则,便只能上交凯旋而归的军队兵权,吃一个哑巴亏。
而墨玦让自己去迎接,大概是仍然不相信她,想探查她和花无岸到底是真的不和,还是假的不和。
朝堂之上,有聪明的臣子也已经猜出了墨玦的意思,自然不做声反对。
朝会的话题很快转移到其他事上,退朝前,墨玦深深的望了一眼林熙,声音仍是淡然:“云麾将军,下朝之后到承禄殿,朕有话问你。”
*
“皇上曾经将一名表面忠心直谏,暗地里造反的康南总兵在玄武殿内亲自剜去双目,令人将头颅悬挂在城门七天;也曾将一位辱骂开国四大家族的少府生生割去舌头......”
“皇上虽然表面清冷温和,但你见过血溅满脸,仍旧淡淡微笑的人吗,至此,才建立无上威严,朝中大臣在陛下未发话的时候倒是可以各抒己见,但是——”
“就例如,后宫至今无后,皇上不近女色,谁又敢多提一句?”
林熙走进承禄殿,回想起刚刚白朔一脸阴沉的对自己说的话,心底没有什么害怕,倒是对墨玦升起一股浓厚的兴趣。
帝王本就无情,像墨玦这般手沾鲜血,还云淡风轻的人,她还没有见过。
承禄殿本是北墨建国之时,皇帝接待开国四大家时候所建造,如今,开国四大家族都陆续凋零陨落,承禄殿便成了皇帝接待重臣的内殿。
林熙收敛眼眸,望向背对着她的墨玦。
那男子的身影挺拔决绝,将一袭素白衣袍穿出尊贵出尘的气息,发冠未系,墨发铺至腰际,并不是那种哑光般的绸黑,而带有一丝金色的光晕。
林熙忽然想起来一则坊间传闻,据说,九殿下做皇子时,之所以不显山露水,是因为生母乃西极战俘,地位卑微,乃是与先帝露水情缘所产生的结果。
西极与世隔绝,极为神秘,但是传闻那里的人有的是金发碧眼,这或许就是墨玦眸色微蓝的原因吧。
他望着挂在墙壁上的一副广袤无垠的地图,仿佛坐拥整个山河,清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墨玦回过头,露出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俊美容颜,眸间冰魄沉浮,掠过一抹妖冶的蔚蓝。
“林将军,你站上前来。”墨玦开口道。
“微臣不敢。”林熙眼中涌现疑惑,不知道墨玦什么意思。
“你若不敢,便是抗旨。”墨玦的神情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熙目光有些幽暗,她不是没有想过面圣的场景,却不是这样一言不发,也没有什么下马威,却让她随意参看地图。
她没有时间思考,便已经站到了墨玦身旁。若是因为君臣之礼让她下跪磕头,她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是若是让她像一条狗一样跪在墨玦脚下,说什么臣不敢与陛下比肩之类的话,她做不到。
眼前的地图是用精致厚重的羊皮重墨绘制,山川纵横,江河密布,平原开阔,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描绘标注,囊括九州四海。
北墨地处地图中心,桑淦城以南,是广袤的南疆之地,地形开阔,游牧盛行,民风彪悍,乃北墨的宿敌。
以西是西极之地,冰川雪阻,与世隔绝着,除了边境的一些小的摩擦,从不与外界交流,神秘异常。
再往东是东鳌地区,正处于战乱分裂的时候,大小国家并起,一些小国则依附北墨和南疆生存。
这幅地图绘制的精确详细,令人叹为观止,是林熙平生所见过最详细完美的地图。
“不知这地图是何人所画?”
她仿佛回忆起边境沙场上奋勇杀敌的光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一下问道。
“你一定猜得出来。”
墨玦注视这她,似乎意有所指。
“开国四大家族的叶家,叶秋声?”林熙在脑海里搜寻一番说道。
能有这般见底,又游历了各国通晓地形地势的,除了上一任叶家家主叶秋声符合,无人能做到如此了。
开国四大家族......
一念至此,林熙冷冷的勾起唇角。
四大家族本是追随开国皇帝,北墨建立之后,叶家逐渐衰败,玄家渗则入后宫,出了四任皇后,当今太后便是玄家长女,楼家从政为官,门客满天下,却子嗣凋零,如今已经绝后。
而身为四大家族之首的阮家,陪着太祖皇帝九死一生,中兴北墨,却在一夜之间满门灭绝......
历史的车轮从时间长河滚滚而来,任由再强大的人,也无法抗拒命运的大手。
唯有死亡,才是一切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