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云楼在京城的燕湖边上,老板也算是个读书人,因此装潢的不像西市中那些大饭店外表金碧辉煌的,只是青砖灰瓦,看起来毫不起眼。走到里面才会发现,墙上四壁悬挂的都是前朝或本朝名人的字画,桌上摆放的均是真正的古董。
尽管这里的花费不低,但还是客似云来。对名士来说,这里才是配得上自己身份的地方;对权贵来说在这里可以结交名士,提高自己品味;对应试的举子来说,在这里有机会得到贵人的赏识,那十年寒窗之苦就能得到回报。
此时在这踏云楼的三层的雅间里,就坐着一位贵人——福王。福王是当今圣上的第六子,也是最小的儿子。他的出身卑微,母亲是一名意外得到皇帝宠幸的宫女,皇上也不喜欢她,到死连个名分都没有,因此福王对皇上这个父亲一直是敬而远之的。皇上也因为这个儿子不争气,只知道风花雪月对他大为不喜。
而福王自己对那个位子根本没想过,因此也没兴趣和那些出身显赫的兄弟们一争长短,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了此一生。李翊的情况和他相似,父亲去世的早,母亲出身不高,一直依附伯父齐国公生活。两人都性子淡泊,且志趣相投因此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这踏云楼就是他们一般朋友平日相聚之所。
今日在这踏云楼上福王正和自己的朋友兼老师孔崇正饮酒聊天,就听见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一定是子非来了。”果然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正是齐国公府的李翊。
“子非,来迟了,罚酒三杯。不过老规矩,猜出年份,就不罚了。”福王说道,李翊笑着走到桌前,
“恭敬不如从命。”说着执起酒壶,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十年的竹叶青,清醇甜香。真是‘三春竹叶酒,一曲昆鸡弦’”
“子非可称得上是酒中的状元。”福王冲李翊竖起了大拇指。
“子非若是参加科举,那状元也就没跑了。”一旁的孔崇正也赞道。李翊听了眼神一黯,他身为勋贵之后,齐国公不允许他参加科举,没办法入仕。而由于连氏的阻挠,齐国公也一直没有给他历练的机会,只能这样不尴不尬顶个齐国公府的名声。
孔崇正自悔失言,一旁的福王赶紧岔开话题。
“有一件天大的好事!”果然这种话一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李翊和孔崇正都看着福王。
“西域的摩罗大师已经启程往京城来,这次他答应给我带上好的葡萄酒,到时候请你们一饱口福。”李翊和孔崇正都用不屑的目光看着他,谁让他把这件事已经说了好几次了,他无奈地摸摸鼻子,又补充道:
“这次是真的,真的启程了。”
三个人正推杯换盏,喝得高兴,听见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很大的叫好声。因为福王在和自己人相聚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这时李翊就自告奋勇下去看看怎么回事。本来大家都不是很好事的人,但是今天喝了酒,兴致比较高,连这好奇心都起来了。
二楼是大厅,没有隔开,主要是方便客人举办较大的聚会。李翊看见下面一众年轻人,看打扮都是赴京赶考的举子,围着一个男子,那人正埋头写着一副对联。
一会儿,那人写完了,就有人将对联挂起来,李翊看上面写得是“潋滟湖光收眼底,万家忧乐在心头”,这幅对联演化自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却寓情于景,暗喻自己的胸怀,用在此处倒是合适。再一看那字体,端方浑厚,有大家气象,想来这也是众人叫好的原因,心下爱惜遂起相交之意。
那人相貌堂堂,一身宝蓝色皮袍,举止落落大方,行动间有一种英武之气,在一中文弱书生中格外显眼。待那人离开人群,李翊走到近前,抱拳冲那人施了一礼。
“兄台好联,好字,在下甚慕之,不知兄台怎么称呼?”那人正是山东布政使的大公子杨熙,他一见来人面如冠玉,温文尔雅,一身淡青色的轻裘更衬得他向一杆翠竹般挺拔。这人的相貌与自己的表弟不相上下,但是却又有天壤之别,那就是他的眼睛,深邃,清亮。杨熙闻言也抱拳还礼。
“在下杨熙,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李翊。杨兄,还有两个朋友在楼上,如无事请移步一叙,不知意下如何?”
“杨某恐怕打扰。”杨熙见着李翊这般人才,也有相交的意思。
“在下与朋友也是喝酒聊天,没什么要事。”
“那杨某恭敬不如从命。”李翊闻言大喜
“请!”上到楼上,李翊大声说道:
“我给你们介绍一个朋友。”福王和孔崇正放下手中的酒杯,转过头来。杨熙一看这二人均是气度不凡,料想不是一般人,便上前冲两人一抱拳,
“在下杨熙,山东济南人士。”这是李翊也走过来,
“我给你介绍,这位是福王殿下,这位是翰林学士孔崇正。”杨熙尽管知道这两人身份不低,却没想到是福王殿下,和前朝状元孔崇正,当下又要重新行大礼。福王止住他,
“能上此楼,只有朋友没有身份。何况能得李翊的欣赏,必是不凡,小王也愿意交这个朋友。”
“没错,杨兄,在这里不必拘礼,福王殿下要是在意这些,我也不敢未经过他同意带你上来。”杨熙只得作罢,几个人重新坐下。三巡酒过后,福王问杨熙,
“不知杨兄弟到京城贵干?”
“杨某到京城是参加今年春闱。”
“原来是今年的举子,那可以多向崇正请教请教。”
“杨某正有此意。孔兄的那篇《论政》杨某也曾拜读,真是酣畅淋漓,为国为民之心可昭,佩服佩服。”孔崇正听了,连连说道:
“惭愧惭愧,这篇文章说起来,还是子非的功劳,当年子非的话才使我茅塞顿开,如醍醐灌顶一般。”李翊听罢摆摆手,
“孔兄过谦,小弟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杨熙听了,大为吃惊,看着美貌少年,比自己还略小了几岁,竟能得孔崇正的钦敬,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实在不敢小觑。但相交未深,也不便仔细询问。
杨熙与福王他们来往几次,甚为相得,遂成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