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还在年幼的时候,尚未知道什么是皇位之争,只是为了谁更加能够得到他的疼爱而吵吵闹闹。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样,物是人非。
李长歌轻轻的扯了扯拓拔桁的衣袖,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掌心,轻轻的握住。
想必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心里也不会好过吧。
拓拔桁倒是无所谓,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只是现在,他有了要守护的人,不能再退缩了。
“你们两个人当真都是好样的!一个处心积虑想尽办法送人前来监视朕,一个利用朕的信任为非作歹,这可真的是朕的好儿子啊。”皇帝两眼猩红,心中是化不开的酸涩之意。
赵芸娘心知现在是时候轮到她来说话了,便毫不犹豫的跪下,腰杆挺得笔直,“芸娘能够进宫的确是拖了太子殿下的福气,这点不可置否。反倒是四皇子,无意中听见了嫔妾和太子殿下的对话,便一直威胁嫔妾为他办事,还拿嫔妾的儿子说事。嫔妾本想着息事宁人,可谁知锋儿就被人下毒......”
她说的这些的确都是真话,不过是换了一种听上去更能引起旁人同情的说法罢了。
“你胡说!”拓拔沅刚刚开口说话,就被外面的一阵嘈杂声所打断。
丽妃踩着花盆底鞋急忙忙的赶来,径直地走到了金銮殿的中心位置。
一席华丽的墨绿色宫装已经有些褶皱,发髻上斜插着的金步摇在她的动作之下摇摇晃晃的叮当作响,虽然鼻头上都冒出了晶莹的汗珠,却也不影响她端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皇帝有些厌恶的避开眼,声音之中满是不悦,“你来做什么?”
“皇上万福金安,”丽妃同往常一样行礼,一本正经的问道:“既然是在审讯臣妾的儿子,臣妾怎么就不能来参与了吗?”
丽妃对自己的儿子有多看重,众人自然是知道的,有了她的帮助,这下想要惩处他,可能是有点难度的了。
但是这牢牢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却还是皇帝,“还不好好看看你的好儿子都做了些什么,就算是天王老子,都休想再让他逃掉了。”
皇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等于已经板上钉钉了。
“皇上这是要一点情面都不留了?”丽妃的语气里有些苦涩的意味一闪而过。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说话,倘若她要是不表明立场,选择了明哲保身,那么皇帝念在往日情分上一定会给她留条后路。
可现在她站在这里,就是放弃了退路,皇帝不可能允许一个心怀诡胎的人存活于自己的身旁的。
正如此刻,皇帝的沉默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丽妃咽了口气,冷笑道,“本宫还道是什么情况呢,没想到是你这贱蹄子在其中挑拨离间,真的是本宫看走了眼,才会上了你的当呢!”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自打芸娘进宫的时候开始,娘娘就不曾给过一个好脸色,要求更是无理。芸娘百般哀求,却仍然换不来娘娘的一点怜悯之心,反倒是变本加厉的行为。”赵芸娘不动声色的将自己与她的距离保持开来,尽量不去多接触,“芸娘只好另辟蹊径,哪怕是为了孩子都要去闯一闯。”
她自然是注意到了的,微微挑眉,凤眼咪起,“你当真以为,如果没有本宫的允准,这个孩子能够顺利的生下来?”
赵芸娘蓦地打了个激灵。
她清醒的记得那日在生产的时候有个稳婆的神情和动作都有些不对,后来被奶娘用别的理由搪塞着撵了出去,这才没有导致什么大差错出现。
可是奶娘分明是她的人,为什么她还要帮助自己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长歌心中发冷,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了从前的一幕幕事情,那鲜红的血液从身体之中慢慢流出,一条条蚂蟥爬上她的身体......
她闭上了双眼,这些事情在她的脑海中早就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她是不会轻易放过拓拔沅的。
当然,在这其中丽妃自然是出了不少些主意的,否则那七尺男儿怎么会对女儿家的心思摸得如此通透。
好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在注意着皇帝的反应,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
的确,皇帝却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他所能理解的,就是丽妃刚刚说的那番话。
难怪这几年,后宫佳丽众多,却没有一个能怀孕或者顺利生产的。
想来都是她在其中做了手脚。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样的毒妇,简直是让人恶心。”皇帝积郁了多年的怒气在此刻瞬间都爆发了出来,他猛地起身向下走来,抬手一个巴掌招呼到了丽妃那张金贵无比的面颊上。
不仅是众人,就连丽妃自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事到临头,这几十年的陪伴在利益的面前什么都不是。
丽妃痴痴的笑了起来,像是在嘲讽着自己的愚蠢,“没想到啊,我用了整个青春,陪伴着一个男人的成长,换来的却是翻脸不认人的无情。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你少给朕在这里妖言惑众,扪心自问朕对你不好吗,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皇帝一点耐心都没有了,双手背在身后,盘算着该如何处置面前的女人。
她伸手抚上自己已经肿起的脸颊,压低了声音,“皇上莫不是忘了,吃醋善妒,这就是女人的本性啊。”
忽然,她话锋一转,走到了李长歌的面前,“皇子妃,倘若是你的夫君如此,你会怎么做?”
李长歌不动声色,神情淡淡地说道,“我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便再无他求。”
“好一个再无他求,”丽妃到底是意难平,“当初本宫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颗心已经被伤的透透的,就麻木了。却还是忍不住,想看着美好的东西在本宫的手里,也失去她原本的光泽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长歌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话。
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谁都无法成为别人的救赎,所有的一切都是要看自己有什么样的想法才是。
皇帝肃穆了神色,冷然说道:“丽妃品行不端,恶意残害宫妃和龙嗣,罪大恶极,斩立决。”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惊讶的瞪大了眸子,没有想到皇帝竟是连往日的情分都不顾了。
当事人丽妃眼中的光芒骤然失去了原本应该有的颜色,笑容依旧,如同黑夜中绽开的盛世花朵,“早该知道如此,但是我并不后悔。这辈子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好过。”
她别有深意的笑容让皇帝看着极为碍眼,索性挥手让人将她拖了下去。
殿内的气氛再度恢复于刚刚的压抑,甚至于更加的诡异。
拓拔沅极力忍着自己的悲伤,尽量想要挽回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形象,但是总有人会不遂他的心愿。
“你也别太难过,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拓拔浚假意安慰着他,一个劲儿的戳上他的痛脚。
他眸中的神色骤然凝聚起来,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人,“你以为你能够好到哪里去?城外风波庄里面养的兵马将士都是你的人吧,还有借着开马场的名义屯粮练兵,在兵工厂入股开设单独的兵器生产线......这些都还需要我一一给你列举出来吗?”
“你是怎么......”拓拔浚忽然噤声,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够将一切都掌握在手心里面了。
光从这刚刚被暴露出来的几点来看,他对自己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可能在其中安插了他的人。
这果真是好算计,但是他也不能认输,“知道了又如何,你的人现在都还在江南吧,当初给二哥下毒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他们自己也会染上疫病?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不要对自己盲目自信比较好。”
皇帝太阳穴的青筋有力的跳动着,突突突的整个脑子里面都是嗡嗡的声音。
就从这简单的两句话里面,他就已经能感觉到了非比寻常的严重,还是那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场面。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甚了解这几个孩子,明明都是一起长大的,最后却为了皇位而互相敌对,肆意的残杀。
“够了,”皇帝突然暴喝一声,制止了他们继续无畏的争执,“做出这些事情还有脸讲出来,还嫌不够丢人吗?”
这次没有人敢回答他的话。
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的拓拔桁,幽幽的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桁儿去处理了,务必让他们两个人把所有做过的事情都说出来。朕会安排人手协助你,不用客气。”
这就是在把大权都交给了他,拓拔桁行李谢恩之后,目光仍然不离开轮椅上的女人。
好好的一个早朝,就这么硬生生的拖到了正午时分。
散场的时候,一反往常的热闹,众人皆缄默不语,低垂着头回到了府上。
太阳高起,挂在了蔚蓝色的天空上边,一望无际的视野让人感觉心旷神怡,方才的忧虑好像都因为看到这样晴朗的天色而消除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