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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复仇而生 第六十四章:偷得浮生一日闲

    翌日,宁芷莟很早便起身梳洗,而后又精心打扮了一番。

    “小姐是要出去?”进来为宁芷莟梳妆的素心发现她早已起来,如今正对镜将一支珠花插进发髻里。

    “今日我想出去走走,连日来都在赶路,好不容易来了北境,是该出去走走了。”

    “素心陪着小姐一起出去。”

    “一会明飒会来,你跟着她和璧雪去蒲城街上逛一逛,毕竟咱们难得来一次边塞。”宁芷莟拿起铜带为自己细细瞄了柳眉,“我今日还有些事情,告诉明飒一声,说我下次再陪着她去逛街市。”

    素心一边应着宁芷莟,一边在心里打量着宁芷莟要去哪里?其实眼见着宁芷莟一早起来精心装扮了一番便不来猜出她要去做什么,放在旁人眼中定是要为她欢喜的,可素心却知道宁芷莟这次是去斩断情缘的,正是因为下定决心要斩断情缘,才会刻意打扮一番,或许这是宁芷莟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约上官寒月出门踏青游玩。

    早间一起来宁芷莟便往上官寒月的房内掷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偷得浮生一日闲,蒲城夕秋风光美。

    “小姐,那素心先去找璧雪了。”素心说着便往外间走了去。

    画完眉,点完唇后,宁芷莟看着铜镜中的眉目含情,顾盼生辉的人儿,恰如词人笔下温婉又不失趣味的词作,全然不似方才重生时那温婉清冷的模样。

    宁芷莟端详完妆容,又对镜审视着自己的衣裳。

    她今日穿了一袭水蓝色长裙,裙裾上绣着零星朵朵的夕雾花,用一条白色织锦束腰将不盈一握的腰身束住,因为北境严寒,宁芷莟外面还特意罩了一件白色貂裘,一头青丝挽成了流云髻,仅插了一支白玉簪子并着几朵零星的绢花。

    镜中之人容貌秀美,眉眼间亦是含了浓浓地书卷气息,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宁芷莟如今已是到了待嫁的年纪,可她却偏偏托生在表面光鲜,背地里却暗藏着血雨腥风的左相府。

    宁芷莟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扉,她看着北境苍茫之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至那冷冽的北风吹散了她眉眼间的愁丝,她方才起身出得门去。

    待到宁芷莟到了夕秋山时,上官寒月早已等在了那里。与平日里一般无二,上官寒月今日仍是一身蓝衫,却因为天气严寒,外面罩了件同色的皮裘,映衬着身后白雪皑皑的冰雪世界,恍然让人有种谪仙下凡的错觉。只是如今的上官寒月越是飘逸出尘,宁芷莟便越是会想起那日挥剑斩断人的头颅的狠戾王爷,那时上官寒月眼中的凛冽,手间杀伐决断的气势就那样深深刻在了宁芷莟的心里。

    也是从那一刻她猛地惊醒,即便是人前再如何的风流闲散,他的身体里依旧是流着启帝的血液,启帝踏着累累白骨走上的皇权至尊之路,又殊不知当年少年如玉模样的君主,是否能与今日的上官寒月重合在一处?

    “怎么来得这样早?”宁芷莟走近上官寒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啥什么,只得随便捡了一句废话来讲。

    “你难得相邀一回,我自然是要早早来候着了。”上官寒月含笑看向宁芷莟,却不似平日里慵懒地笑意,而是含了几分一本正经的认真。

    宁芷莟有些不适应上官寒月这样的目光,平日里闲散的,不经意的,甚至是纨绔无赖的样子宁芷莟都可以坦然面对,唯独他如今这般似是含了真情的目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听明飒说这里的景致不错。”宁芷莟下意识地躲避着上官寒月深情目光,转头看着远处的苍山白雪道,“我以前总以为北境荒蛮,该是满地尘土飞沙的样子才是。”

    “漫天尘土飞扬的不毛之地,应该是北境之北的北蛮之地才是。”上官寒月顺着宁芷莟的目光看去,“我大周沃土千里,寸寸河山皆是美景。”

    “那王爷如今俯视着如此大好山河,可曾有对这如画江山动心过?”宁芷莟问出这席话便后悔了,因为她知道人之所以问出便是想要答案,想要答案便是心中已是含了期许之意。

    人大概是这世间最为矛盾的生灵,宁芷莟心中明明知道,哪怕是上官寒月风流之名满帝都,哪怕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上官寒月依旧是如玉公子的模样,也依旧抹杀不了他皇孙贵胄的事实。

    历代生在皇家的贵胄,似乎都逃不过皇位的争夺,更何况如今上官寒月几度从皇贵妃的绝命追杀中逃脱,再回帝都之时,哪怕他还想再扮演闲散风流的王爷,怕是皇贵妃也没有这个耐心陪他演这一出折子戏了。

    “若不手握刀俎,便要为人鱼肉。”上官寒月云淡风轻的便回答了宁芷莟的问题,可她却懂得轻飘飘的一句话后是何等的凶险与艰辛。

    一句话便道出了生在皇家的无奈,想来多少踏着父兄,叔伯,甚至是爱人尸骨踏上至尊之位的历代帝王,又有哪一个不是真心的兄友弟恭后,才会为了活着“活着”两个字一路逆流而上。

    “偷得浮生一日闲,如此大好景致岂可辜负!”宁芷莟觉得既逃不开命运的拨弄,何不暂时寄情于这冰雪琉璃世界,不去想那些烦扰之事。

    或许这真的是宁芷莟重生以来,第一次歇下了所有的人伪装,她想哪怕一生只有一次,她终归是能和眼前这个人一起偷得浮生一日闲。

    夕秋山的半日,宁芷莟与上官寒月或躺在草地上看天上浮云莫变,或宁芷莟用各色的花朵亲手串起一个花环,然后眼瞧着上官寒月似是推三阻四,最有却还是不情愿的将花环戴在头上,又或是宁芷莟坐在河边的树干上,看着上官寒月下水为她摸鱼。

    上官寒月眼瞧着宁芷莟吃下最后一口烤鱼肉后,抬眸看着正午的太阳道:“下午我们去蒲城逛街市。”

    宁芷莟迎着正午温暖的阳光,微眯着眼笑道:“好,今日你说去哪里便去哪里。”

    下午上官寒月带宁芷莟去看了折子戏,才子佳人相知相许却终不能相伴的故事,爱而不得,得而复失,大概是古往今来痴男怨女的常态,宁芷莟看着看着,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侧过头来看到脸上兀自挂着泪水的宁芷莟,上官寒月竟是不顾众人的侧目,抱起她足尖一点,几个纵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上官寒月抱着宁芷莟坐在了一间房舍的屋顶之上,本有千言万语要同她说,却始终抵不过她滚滚落下的眼泪。

    相顾无言,眼看着已到日暮西沉之时,上官寒月又抱起宁芷莟穿梭于房梁之上,她认出那是回客栈的路,于是她拉了拉上官寒月的衣袖示意他停下来。

    “我不回去。”宁芷莟在上官寒月停下脚步声后道。

    “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去。”上官寒月刚要抬脚便被宁芷莟伸出双臂搂住了脖颈道,“我说过‘偷得浮生一日闲’待到明日破晓,方才为一日。”

    上官寒月看着宁芷莟眉眼间的执拗,终是败下阵来,问她:“你想去哪里?”

    宁芷莟答他:“我想像折子戏中那样,下棋赏月,扫雪煮茶。”

    蒲城西郊二十里的飞檐亭中,原本漆黑的夜晚,却因为上官寒月在亭子周围挂满了五彩琉璃灯而亮如白昼。

    金攒红泥掐丝壶中已是飘出了阵阵茶香,宁芷莟如此已是连输好几局了,前世于下棋便不甚精通,如今更是生疏了。

    “不玩了,没意思,再下多少局都是输。”宁芷莟索性将棋子扔进了棋盒里,执起白玉茶盏细呷了一口茶,然后看着外面渐大的雪势道:“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

    方才还是零星点点的飘雪,如今已是大雪纷飞,遮盖了远方的重峦叠嶂,近前的苍翠松柏。

    “困了便睡会吧。”上官寒月边边说边将几块银碳添入了火盆中。

    宁芷莟确实有些困了,大概是因为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放松过,她不再是左相府的二小姐,他也不再是皇家的王爷,他们真的只是折子戏中相依相伴,然后以期能够相守一生的普通男女。

    “我不困,我……”宁芷莟的话还没说完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上官寒月走过来将自己的皮裘脱下盖在了宁芷莟身上,而后从身后将他抱住,让她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上官寒月看着宁芷莟恬静的睡容,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是他在茶中放了安神散,纵使再多不舍,明天的太阳终究会照常升起。她若决意如此,他自是会尊重她的选择。

    偷得浮生半日闲,如今的这一日,已是因着她的不舍和眷恋而多出的半日,他又怎舍得她为他苦熬着彻夜不眠。

    “芷莟。”上官寒月拥着宁芷莟,看着亭外漫天的飞雪,“第一次唤你的闺名是我一生中最狼狈额时候,第二次唤你的闺名是在你睡梦中的时候,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三次唤你闺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