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凡之掀帘而进,见到发髻散乱,一身狼狈的宁芷莟和伏在软榻上哭哭啼啼的周姨娘,顿时开口厉声训斥道:“一群不省心的东西,好端端地非要闹得家宅不宁,还不各自散了回自己屋里反省去!”
看着宁凡之不问缘由便急着打发了众人,宁芷莟便知道她安排的好戏就要上演了,虽说中间出了一点变故,但如今势成骑虎,由不得她退缩了。
“父亲,都是女儿不好,昨日和四妹妹拌了几句嘴引得姨娘不快。”宁芷莟说着跪倒了宁凡之身前,“姨娘也是心疼四妹妹才会误解了女儿,还望爹爹不要怪罪姨娘。”
“姨娘,想来你是误会二妹妹了,四妹妹不过是身子弱了些,两副药下去才会虚脱至此的。”宁挽华生怕周姨娘在这个档口闹起来,忙伸了手要来扶她回去。
周姨娘见宁挽华如此举动心下有些纳罕,可事到如今宁墨茹的半条命都搭进去了,她又岂肯就此罢手,于是一把推开宁挽华,扑过去跪倒在宁凡之身前哭诉着事情的始末。
宁挽华没料到周姨娘会突然发作,毫无防备间整个人向着前方扑了过去,宁芷莟瞅准机会弹出手中的一石子正中宁挽华左膝,被这个力道一带宁挽华整个人便扑倒在了那巨大的屏风之上。
屏风应声倒地的声音惊动了屋外的上官寒月和九公主,然而无巧不巧的是他们掀帘进来之时,刚好看到周姨娘正声嘶力竭的直指宁芷莟说她毒害了宁墨茹。
自古纲常礼教不容有失,哪怕是历朝皇子因夺位残杀手足都会落个不友不悌的罪名,更何况是左相府这般的世代书香门第。
“周姨娘她失心疯了,还不快把她送回自己房中去。”白氏方才远远便看见上官寒月和九公主进了繁英阁,她随后跟进来正好听到了周姨娘的疯言疯语。
丫鬟婆子们看见突然现身的毓亲王和九公主,又听着周姨娘口中囫囵着的话本都愣在了那里,如今听得白氏的吩咐立刻便冲上去要将周姨娘强行拖走。
“老爷,宁芷莟她企图毒死我的茹儿。”周姨娘不顾众人的拉扯,死命地抱住了宁凡之的腿。
宁凡之看着上官寒月如今正审视着匍匐在地的周姨娘,心知此事怕是要掩不下去了,只得弯下身扶起了周姨娘温言安慰道:“王爷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什么体统,有什么事慢慢说来,王爷自会替你做主的。”
上官寒月见宁凡之推举他出来主持公道,当下倒也不推辞,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宁芷莟后道:“本王原本是护送九妹来看望二小姐的,没想到竟会卷进了左相的家务事中,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说着有些为难地看向了身旁的九公主,“九妹与二小姐一向交好,不如帮着左相理一理家事。”
几句话下来上官寒月既挑明了九公主与宁芷莟交好的事情,又强调此事只是宁凡之的家事,既然只是家事他上官寒月出去后自然不会到处乱说。
宁凡之看着上官寒月给自己铺了台阶下,于是便寻思着怎么将这件丑事粉饰过去。
九公主虽被启帝娇宠着长大,但到底也是出身皇家,阴谋诡计见也见的多了,当下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随即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后疑惑道:“杜芫加甘草,好一个阴损的法子,只是连我这个公主都不知道的事情,宁姐姐又是如何得知的?”
杜芫与甘草相克,若非通晓药理之人,普通人又岂会知晓这个,且宁芷莟素来是个病弱的,在府中亦毫无根基,如何使唤的了下人为她采买药材和下毒。
周姨娘本来见着宁凡之温语来问自己,便以为他是要为宁墨茹做主了,却不想宁凡之竟将这件事交给了毓亲王,而转眼间九公主便找出了事情的破绽。
看着周姨娘低头拭泪不语,宁芷莟知道这会子她正盘算着是要舍得一身剐,将她拉下水,还是顺坡下驴将自己撇清。
“父亲,是女儿气不过四妹妹出言不逊,才会一时糊涂在血燕中掺了杜芫花粉,但女儿是真的不知杜芫与甘草相克。”宁芷莟如今虽是钗环散乱,狼狈不堪,可举手投足间仍是保持着大家小姐的风范,“请父亲宽恕女儿的无知之过!”
“本王看来二小姐是真糊涂。”上官寒月见宁芷莟主动揽下罪责,便知她的用心,适时开口道,“不过念在左相和二小姐寿宴献礼的功劳上,本王不追究便是了。”
宁凡之本来也是暗恼宁芷莟的愚蠢行径,可听闻上官寒月提到上回宫宴上的献礼,方才惊觉这个聪慧的嫡女是想自己揽下所有罪责,否则宫宴之上临危不乱的宁芷莟怎得如今都不辩驳便轻易认了罪,不过是不想事情扩大到不可收拾而已。
宁凡之见宁芷莟主动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又见上官寒月也默认了她的自我牺牲,于是佯装痛心道:“莟儿,你糊涂啊!怎能如此捉弄自己的亲妹妹!”雷声大雨点小,宁凡之是想以姐妹间的玩闹将毒害亲妹之事轻轻揭过。
此事既已惊动了毓亲王和九公主,周姨娘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为了家族声誉,宁凡之一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爱重时将你捧在掌心,待到厌弃时便弃之如敝履,宁凡之如今对待周姨娘和宁墨茹的狠绝,又与当年对待她的母亲有和区别?
她的母亲叶澜霜,曾几何时也是宁凡之真心求娶回来的女子,却只因叶氏一族世代清流,无法为宁凡之争个好前程,只因老夫人看中了家世更为显赫的白氏一族,她的母亲便落了个抄家灭族,撞柱而亡的凄惨下场。
“王爷,小女有一事相求,还望王爷能够仗义援手?”宁芷莟说着朝着上官寒月深深一福。
“九妹与二小姐甚是投缘,看在九妹的份上本王自当相助。”上官寒月说这话时看都未看宁芷莟一眼,只是朝着身边的九公主笑了笑。垂首立在一旁的宁挽华眼见上官寒月一直偏帮着宁芷莟,还一度认为上官寒月心悦宁芷莟,如今看来他不过是看在九公主的面子上才相帮的。
“九公主曾跟小女提过王爷身边的女护卫莫珏医术了得,还望王爷能让莫珏护卫去看一看我家四妹妹?”
宁芷莟话音刚落便听到九公主爽快应承道:“本公主替皇兄应下了,这便去给你四妹妹瞧病去。”说着走过去扶住宁芷莟道,“莫珏医术了得,你大可放心,倒是你该回里屋换身衣裳了。”
宁凡之见事情不但粉饰过去,府里还不会闹出人命,自然对着上官寒月和九公主千恩万谢后方领着一干女眷退了出去。
宁芷莟走进内间时回头看了一眼颓然跌坐在地的四姨娘,她看到四姨娘眼中盛满了愤恨与不甘,她明白四姨娘定是知道从今往后宁凡之为了家族声誉,必不会再提起宁墨茹中毒之事,不管姐妹间的捉弄也好,有人要蓄意谋害也好,如今事情既以遮掩过去,宁墨茹也得到了莫珏的医治,一切也自然而然的会被轻轻揭过去。
家族的荣辱胜过一切,这个道理宁芷莟从前不懂,如今午夜梦回时每每梦见母亲的血洒在自己脸上,方才明白在深受启帝器重的左相眼中,妻女不过是他攀上巅峰的纵云梯罢了。他所谓的凉薄宠爱,也不过是在没有任何利益考验下的施舍罢了。
那浅谈凉薄的真情让宁芷莟深深地为她的母亲而感到不值,为着那渴望夫君真情的母亲,宁芷莟倒真有些同情眼下的四姨娘周氏了,但从古至今,可怜之人却必有可恨之处!
“宁姐姐,幸而我和月皇兄来得及时,否则你定要让那个周氏陷害了去。”九公主边说边环视着宁芷莟的房间,只见房间内整洁素雅,并无太过奢华装饰,只那黄花梨雕刻云纹的书架上满满摆放的书籍让她有些头皮发麻。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来的这般及时?”
看着此刻正含笑看向自己的九公主,宁芷莟心中是有些歉然的,九公主待她一片赤诚,她却在遣素蕊送去绣品时存了利用之心,顺带献上了母亲留下的那半曲戏谱。大长公主醉心戏曲大周人人皆知,她若得了上半曲自然是要让九公主来讨要下半曲的。
“小姐。”正在帮宁芷莟挽发的素心看着正兀自愣神宁芷莟,趁着九公主不注意轻轻推了她一把。
宁芷莟随即收回了思绪,装作不解的看向九公主道:“不知公主何故来的如此及时?”
九公主见宁芷莟一脸不解的样子,忙坐到她身边乐滋滋的解释道:“只因为姑母看到你那半曲戏谱喜欢的不得了,郡主姐姐这才遣我来要我向你讨了下半曲。”旋即九公主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道:“当我正要出府时姑母却因为担心我的安全不让我出门,说是改日将你请到府上来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