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安又道,“现在你们是有饭吃了,可是你们不服县衙约束,就是反叛,朝廷必然要镇压,将来如何,你们想过吗?”
这话一出,对面几人都面面相觑,迟迟没有说话,显然想不到这么远。
好半天林磊才说,“我早就想过,这不是件小事,当时不过觉得左右都是一死,多吃几顿饭也好。现在大人到了,我只有一个想法。只要能不追究山上的其他人,让他们好生过活,有饭吃有地种,我愿意跟大人回京,任朝廷处置……”
林磊还没说完,旁边的人已经抢了上来,“大哥,你说什么浑话!你不能去京城!”
“是啊!要拿就拿我,反正我就一个人,没命就没命!不要拿我林大哥!”
“林大哥对我们这么好,我们绝不会让你抓走他的!”
“够了!”林磊猛喝一声,“你们当这是分饼分粥吗?这不是儿戏!你们都是有儿女的人,难道要一辈子当土匪强盗?还是真要起兵打天下当皇帝?!”
众人又没了声响,几个大汉甚至隐隐有哭声。
是啊,不过是一群老实的庄稼汉,被世事逼迫到这步田地,却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叶达辰等人见状,心下也生出几分怜悯。
叶修安站起身来道,“林当家的有情有义,在下佩服。我可以跟众位说句实话,天灾无情,但云梦泽到如今田地却是人祸,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把问题彻底解决。可是不作为的官员要除,暴民也一定要平。各位早做打算。”
又朝林磊一拱手,“还有一件事要拜托林当家的。魏之鹏之前如何渎职,我必须拿出证据上承皇帝,此事或许要着落在林当家身上。”
林磊一听是找魏之鹏的罪证,当下满口答应。
叶修安又一指一川,“这是我的侍卫一川,将来要是有消息传递,我会派他来。”
林磊又点点头。叶修安就带人走了。
进城之后,叶修安在屋顶狂奔,起起落落毫无停顿,似乎要发泄心中郁气。叶达辰也不敢拦,只是在后面紧跟着,看着叶修安累极停下来,才上前道,“如今怎么办,你怎么打算?”
叶修安一擦额头的汗,“咱们来,本就是不单单为了平叛,魏之鹏这个人,早晚都要动的。先查查里头根底,只要把他拔出来,许多事情都好解决了。”
“整个湖广铁板一块,这第一铲不好挖。要不我们求京里……”
“不可!”叶修安厉声道,“除了汇报结果,一律不准写信回京求助!我断不会让他瞧不起我!”
叶达辰默了良久,才说,“好,听你的。可是我们在云梦泽一点根基都没有,这块铁板怎么松动呢?”
“呵,这世间怎么会有真的铁板,何况是这么大的湖广,说不定找个缝插根针进去就散了。”
“什么意思?修安,我们现在做什么?”
“现在,我们回去睡觉!”
叶修安真的钻进房中就睡觉了。这一觉就睡到第二日下午,然后他起床照旧在城里逛了一圈,晚饭时分准时坐在了魏之鹏的厅堂里。
魏之鹏直皱眉,这钦差大人蹭饭蹭的也太明显了。
可是也不能不管他,丫鬟们端上饭菜来,魏之鹏和叶修安客气着刚要坐下,叶修安忽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我真替魏大人冤得慌。魏大人明明如此俭省,一日三餐都是粗茶淡饭,官服鞋子都是普通料子,内庭摆设更是连金玉之物都没有,百姓却偏偏说魏大人爱财如命。本官真是不懂啊!”
叶修安连连摇头,似乎真的不明白,魏之鹏的脸却因为这一句话如同开了染料坊,青青红红变个不停。
好半天,魏之鹏见叶修安坐下去吃饭,才勉强笑道说,“啊,百姓们惯常喜欢以讹传讹,总以为当官的多么锦衣玉食,其实叶大人应该知道,我一个知县的俸禄也就只能这样了。”
“是啊,”叶修安夹了一筷子咸菜,“所以我必须得问问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大人真的清廉如水,怎么会留下这么个名声呢?”
魏之鹏心下巨震,看这叶修安轻松淡定却句句厉害的态势,这真的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么?
“额,下官一向重视朝廷各项考核,云梦泽自古就是产粮大县,产粮和税收都十分重要,所以下官在这些方面都很严厉。也许是因为这个,百姓对下官多有怨言吧。”
“嗯……”叶修安连连点头,“要是这么说,倒是情有可原。”
可是他接着话风一转,“可是如果魏大人真的这么重视粮食收成,前面三个月大旱的时候,魏大人怎么不在乎呢?乡民都说魏大人一不拨银建渠挖井,二不上报朝廷。本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呢?”
这话直指问题核心,将魏之鹏之前的辩词都驳了,魏之鹏再也笑不出来,沉下脸色极力压抑着怒气,“如果下官没记错,叶大人此行是来平叛暴民的吧,下官如何收税御民,不需要向叶大人交代吧。”
“嗯……”叶修安居然又夹了一筷子菜,“魏大人这话有些天真了吧,是你魏大人行事不妥当,才引起了灾民反叛,我既然来平叛,难道不要把根源问题解决?魏大人要不要再看一次圣旨,看看上面有没有一句,总理云梦泽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