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蘅和陆修安回到卧房屏退下人,两人在窗前坐下,一边看着外头的繁星,一边默默想着心事。
良久,陆修安先动了。
他将羽蘅揽进怀中,熟稔无比地找到最舒服的位置,轻声问道,「那张方子,可以管用多久?」
「因人而异,」羽蘅的声音也很低,「皇上应该知道这张方子的危险之处,必定会吃大量补元气的补品来填补生机,只不过,也只是适当拖延,也许几个月,也许大半年,绝对拖不过两年去。」
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多,不超过两年,这就是皇帝剩下的寿命。
陆修安低叹了一声,多了几分伤感,「可是看父皇的样子,是绝对不肯答应立我为太子的。」
要是肯,也不会连这种招都使出来了。
羽蘅默了一下才开口,声音清冷了许多。
「修安,皇上没有时间去等下一个儿子长大,扶持他立功做太子了,大晏的情况也不会允许,你要做好准备。」
到了穷途末路的皇帝,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修安却敏感地发现羽蘅话中有话,「你的意思是,父皇已经选好了要扶持的皇子?」
「对,如果我没猜错,是十二皇子。」
「弘新?」陆修安更惊讶了,「他才十二岁,将来会是什么样谁都不知道,父皇为什么选他?」
「皇上选谁,真的要理由吗?」羽蘅微微苦笑了一下,「这几天我把几个皇子都看了看,十二皇子已经算是资质不错的了,而且又是最小的儿子,最得皇上喜欢,皇上属意他也不难理解。」
「况且,徐嫔表面上八面玲珑、滴水不漏,但依我看来,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偏偏母子都受宠,自然要为儿子的将来打算。」
羽蘅顿了顿,「如果我没猜错,过两日上了朝,皇上就会升徐嫔的位份,至少是妃位。这样一来,徐嫔就成了后宫位份最高,权利最大的妃嫔,立她的儿子做储君,不就有了几分名正言顺么。」
陆修安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羽蘅说的有理,只是想到那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儿,陆修安多了几分倦意。
「父皇的儿子那么多,难道我们要一个个都斗倒了才算吗,天家,果真无情。」
「不,」羽蘅闻言也轻叹了口气,她同样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大晏经不起折腾,残害手足的名声也不好听,我们不要走到那一步,就在这里终结。皇上如果加快动作,那我们也加快动作就是。」
*
两日后早朝。
皇帝高居龙椅之上,面色果然比三天前好了许多,精神也焕发了些。
简茂刚喊完「上朝!」,皇帝就笑道,「太后的葬礼能够顺利举行,各位,朕昨日已经升了她的位份,晋为妃位。」
胡备和陆修安暗中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目光都有些冷意。
皇帝果然是这个打算!
徐妃家族并不算大,根基不深,但既然家里出了一位妃子,自然会全家得益。
皇帝又趁现在大小官员都有空缺,将徐家几个在朝廷任职的人都提了一提,这抬举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胡备暗地里冷笑,要不是怕一蹴而就不稳妥,恐怕皇帝马上让徐嫔的父亲当丞相也不是不可能啊!
皇帝说完这些话,见陆修安和胡备等人都没有反应,心下不仅又意外又高兴,以为自己真的震慑住了他们。
可是说完正事后,胡备立刻就出列道,「皇上,日前请立睿王为太子一事,不知皇上考虑得如何了?臣等心意不改,如今放眼皇室,只有睿王才德兼备,堪为储君,请皇上应允。」
上次还是客气地问询,这次就直接请求应允了,胡备的语气也越来越直接。
皇帝先是一愣,然后脸色立刻涨红了,本能地就想发火。
可是他想起石子明交代过,要养神养气少动怒,只好强自按捺下道,「朕上次就说过了,现在谈太子之位还太早,前番老三和老七就是为了那个位置反目成仇,骨肉兄弟却针锋相对,朕每每念及此都很痛心。」
「现在就立太子,一样是让朕的皇子们勾心斗角,朕想效仿前朝,生前不立,留下旨意死后宣诏,避免一场风波。」
陆修安的嘴角一勾,眼神变了变。
父皇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知道自己随时会死,但又担心想做的事还没做完,所以先留下一道旨意,只要圣旨上写的是传位于十二皇子,那自己有诸多本事也无用了。
只要不遵先皇旨意,那就是抗旨不遵,可以直接斩杀啊!
立刻就有大臣出列道,「皇上,此法不妥,前朝灭亡就是因为末帝偏的不要,偏偏选了个最小的,还想效仿前朝末帝……」
胡备苦笑一声,「老夫是真不懂皇上怎么想的了。」
「听说陆弘新很是上进,小小年纪就肯下苦功夫读书,又很谦逊,跟其他皇子不同,父皇中意他倒也不算选错了人。」陆修安道。
胡备闻言很有些讶异,皇上就快直接翻脸了,睿王居然夸起这个敌对的弟弟来了?
陆修安见胡备如此意外,又笑道,「本王自然不会就此放弃,毕竟陆弘新太小,现在还看不出来资质。」
「只是,此事不宜拖得太久,迟则生变。」
说着陆修安将皇帝的实际身体状况告诉了胡备。
胡备心里又是一愣,他知道陆修安必定有许多眼线探子,但连皇帝藏得这么好的身体情况都知道?
这大大出乎胡备的意料。
陆修安淡淡笑道,「是王妃的人。」
睿王妃杜羽蘅!
胡备这才觉得眼前一亮,杜羽蘅是济民堂的掌门,自己又擅医术,在太医里安插一两个人不算难事。
但……
胡备很快又想到别的什么,惊讶之色更浓。
安插的人要能打听到这种隐秘的消息,说明很得皇上认可,这可不容易啊。
睿王妃这一步,提前了多久布局的?
陆修安没有在意胡备变换的神色,继续道,「这法子很是凶险,随时都可能反噬暴毙,本王现在担心的是,父皇一心只盯着这小小朝堂,若是突然病发,而新君未立,那大晏恐怕就真的祸到临头了。」
「周边几个部族现在虽然还算老实,但都是被稳固团结的大晏镇着的,真要出了什么事,恐怕他们第一个就会跳出来咬大晏一口肉。」
他脸色凝重,「胡相,本王真的不想看到战事再起。」
胡备缓缓点头,「王爷所虑甚是,老夫也有些其他的担心,朝堂之上必定有人会选择听从皇上,时间一长,恐怕我们的力量也会慢慢减少。太子之事,的确不能再耽搁了。」
说到这儿胡备顿了顿,情况再紧急,没有解决方法也是束手无策。
「老夫会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办法的。」
说完,胡备朝陆修安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
胡备这日早早就处理完政务,回府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吩咐任何人不许来打扰自己后,他将大晏的律法翻开,一字一句地查看相关条文。
但天色将黑,都没有查到想要的信息。
他难得的抽起烟袋,啪嗒啪嗒声中,看着桌前的光线就这么
一寸寸暗淡下去。
「咚咚咚。」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一个娇艳的女子推门而入。
「爹,您饿了吧,娘说您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特意让我送来……爹您怎么又抽烟袋了!」
这女子正是胡备的独女胡听莲。
胡听莲的长相随了父亲,虽不是格外出众,但也算得上是清秀,又兼有年轻女子独有的娇嫩,自然惹人怜自己的身子。
烟雾缭绕中,胡备放下烟袋,微微咳了两声,自觉有些没面子,便笑道,「听莲,你这一说,我还真饿了。你给爹端什么好吃的来了?」
胡听莲放下托盘,「娘说您肯定又遇到大事了,所以做了些暖胃的小粥,吃起来最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