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羽蘅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恢复一片澄明,只剩理智。
“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想,不足为凭,我们必须找到证据,石子明打听出来的那个人很重要,我们必须尽快去找。”
羽蘅顿了顿,语气凝重。
“端王只会借民间舆论压迫皇上,根本就不会成功。皇后既然出来了,肯定要保住自己不再被关,说不准她就会梳理脉络,查出这个遗漏点来,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
陆修安十分赞同,重重点头道,“好,我连夜让一川去那里打探一下,明天我们就去。”
“不,”羽蘅阻止道,“我和问雁去,我们两个女子,打扮普通一点,不会引人注意。”
陆修安无法,只好道,“那我让一川在周围保护。”
羽蘅这才点头应了。
计划定好,陆修安和殷问雁都坐不住了,回去调卷宗的调卷宗,查书籍的查书籍。
只留下羽蘅一个人在小厅里发了许久的呆,一直到天色暗了都没有动弹。
芸娘走进小厅来点灯,突然见羽蘅一个人枯坐着不禁吓了一跳,走近来却发现羽蘅脸上有泪痕。
“小姐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羽蘅眼泪已干,这会儿僵硬地转过头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芸娘,柳家人的死,可能真的是有人故意杀的,伪装成了病死,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娘?”
芸娘的手一抖,火折子应声掉落,她腿软地差点摔倒。
“小姐,你说的是真的?”
羽蘅点点头,轻声道,“只是猜想,问雁已经去查卷宗了,我只是有不好的预感……应该和先皇后的死一样,都是那个人做的。”
这个人会是谁,不言而喻。
芸娘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才缓缓走到羽蘅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如果查清是真的,当然要告诉夫人,这些都是至亲,夫人一定会想知道事实的。”
“可是,我怕娘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当事情关系到柳芜时,羽蘅总有些心慌意乱。 _o_m 八壹中文網
芸娘苦笑一声,“我的小姐啊,夫人经历过的坏消息,还少吗?”
初出嫁就全家被下狱,生下女儿就母女分离,好不容易团聚了又颇多磨难……
柳芜这一生,都是坎坷不平。
羽蘅擦了擦已经干了的泪痕,终于点头道,“好,等我找到确实证据,就告诉娘。”
*
翌日,殷问雁在刑部点过卯后,就来柳宅跟羽蘅汇合。
这一次辛柳将她们俩打扮成普通人家的姑娘,相貌平平,衣饰简素,为了安全起见,连殷问雁的面容也做了乔装。
两人乘着一辆普通至极的马车出门,一川亲自赶车,周围不远处还有另外四个人跟着保护。
马车一路穿街过巷,越走越偏,最后到一个静谧的小地方才停下。
“小姐,到了。”
羽蘅闻声撩开车帘,只见这里虽然还是城中,但道路狭窄,房屋矮小破旧,一看住在这里的人就都是穷苦人家。
一川解释道,“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在外谋生,或在铺子里当伙计,或在大户人家当下人,白天没什么人,现在来也不引人耳目。”
说着他遥遥指了指一家,“如果消息没错,应该是那家人,他家有个老妇人年轻时进宫做过事,这会儿应该就老妇人一个人在家。”
羽蘅看了看,那户人家虽是独门独院,但与其他的人家一样,屋子都是阴暗的很。
“好,我们自己去,你把马车赶远点,这里太显眼了。”
一川点了点头,目送两位小姐走远,他打了个手势,暗处的人自然悄悄跟上。
一川自己将马车停在偏僻处,也跟了上去。。
羽蘅和殷问雁缓步走过去,一路上故意作出前后张望的样子,假装迷了路。
到了那家门口,透过低矮的篱笆,果然见有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妇人正坐在院子里,拄着拐杖,靠着墙,闭着眼睛晒着太阳。
院子里到处摆着杂物,凌乱不堪,只有一小块菜地刚刚翻了土,还没种下幼苗。
“老人家,我跟姐姐来这里找一位故人,迷了路,可以找您讨碗水喝吗?”
羽蘅温声问道,轻轻一笑,“不白喝您的水,我们给铜板。”
小憩的老妇人被惊醒,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哦,是两个小姑娘啊,你们怎么会走到这里来。”说着摸索着打开篱笆门。
但看着老妇人一系列动作,羽蘅和殷问雁的心却沉了沉。
这个老妇人,居然是个眼盲的人。
老妇人打开篱笆门,让她们在院子里坐,自己回屋端出两碗热水。
“穷苦人家,没有茶叶,两位姑娘别嫌弃。”
羽蘅和殷问雁接过,笑着道一声“不会”,捧着缺了口的瓷碗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等喝完,羽蘅问道,“老婆婆怎么称呼,您的眼睛怎么了?”
“老婆子姓蔡,周围的乡亲都叫我一声蔡婆婆,我这眼睛啊,是年轻时做针线活太多,后来慢慢就看不见了,瞎了。”
老妇人笑呵呵的,似乎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我学过几天医术,可以帮婆婆看一看,好吗?”
“哎哟,那敢情好,敢情好。”
羽蘅轻轻按住老婆婆的脉,凝神诊断,过了会儿微微朝殷问雁摇了摇头。
老婆婆的眼睛治不好了。
羽蘅收回手道,“婆婆身体健朗,其他的都好。”
蔡婆婆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局,还是笑呵呵地道谢。
接着她问道,“你们两个姑娘来找谁啊?”
殷问雁道,“我来京城寻亲,听说有个娘家的长辈叫安香的,就住在这附近,婆婆听说过吗?”
安香,正是石子明打听出来的,皇后秦氏以前的宫女。
也正是安香,在离开皇宫之前,去见了当时还在做宫女的蔡婆婆。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蔡婆婆脸上的笑容倏然凝固。
她慢慢起身,扶住墙,对她们轻声道,“请两位小姐屋里说话。”
屋内狭小,阴暗,连个油灯都没有,再一想也对,眼盲的人要什么灯?
蔡婆婆抖抖索索从隔壁房里拿出一盏油灯,还是羽蘅和殷问雁帮着点亮。
蔡婆婆这才坐在两人跟前,朝着羽蘅的方向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永安郡主吗?”
“你……”
羽蘅和殷问雁同时一惊,彼此对了个眼神,都是出乎意料。
她们精心乔装,怎么这个眼盲的老婆婆却能认出来?
“婆婆为什么这么说?”
蔡婆婆又呵呵一笑,“这么说,是郡主了。郡主不用惊讶,老婆子虽然看不见了,但其他感觉还有。”
“我刚刚去开门的时候,就闻到你们身上的香气了,我好歹也是在宫里服侍过的,贵人用的香料和普通人家用的香料一闻便知,郡主身上的香气是宫中的香料才有的,所以暴露了。”
“后来郡主仁心,还主动帮我老婆子把脉看病,我就越来越确定,这位姑娘是郡主了。”
殷问雁奇道,“为什么呢?婆婆又没见过郡主,也没跟郡主有过来往。”
蔡婆婆这才严肃了面色,“因为,我一直在关注着郡主,我一直在想,郡主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你……”
羽蘅和殷问雁又吃了一惊。
这个看起来什么事都做不了的眼盲老婆婆,给她们的震撼太大。 _o_m
了!
蔡婆婆缓缓说起自己的判断。
“你们既然知道了安香这个名字,那么肯定是从宫里打听来的吧?老身当年跟安香表面并不熟识,出宫前也没几个人知道老身的住处,想必郡主打听到这儿,颇费了一番功夫吧。”
羽蘅轻叹着答道,“是,我本来是想找皇后身边的旧人,但找来找去都找不到,皇后用过的人好像都消失了,好不容易才听到一个人说起婆婆,说起安香离宫前去找过婆婆。”
“就是因为安香和婆婆并不经常来往,所以她出宫前去找您,才显得特别反常。”
蔡婆婆点点头,“安香不是京城人,我和她认识是因为刚入宫时,我无意中救过她一次,所以她心里记着这份恩情。”
“后来她做事伶俐,皇后选中了她去伺候,我还是做我的小宫女,我们来往就少了。再后来,她得皇后重用,什么都觉得皇后做的对,我看不惯,就跟她断绝了往来。”
“婆婆为什么看不惯皇后?”殷问雁出声问道。
蔡婆婆闻言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冷漠嘲讽。
“说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皇后那时候正是风光,有了嫡子,独得宠爱,偏偏装得一副宽厚大度的仁善模样,私底下却对后宫其他人拼命打压,把我们这些奴婢根本就不当人!呵,凭她如何高贵,老身看不惯就是看不惯!”
没想到蔡婆婆倒很有骨气。
羽蘅微微一笑,请蔡婆婆继续讲下去。
蔡婆婆叹了一口气,“当时我跟安香大吵了一架,谁也不服谁,就断绝了来往,一晃就是十多年。”
“再后来我们俩侥幸在宫中活了下来,都到了可以出宫的年纪,我听说她也请了皇后的旨要放出宫去回老家,心里还在想她不是很得皇后重用吗,后来她竟然在出宫前来找了我。”
蔡婆婆顿了顿,喝了口水,羽蘅知道最关键的时候来了,不由屏息道,“安香来找婆婆,说了什么?”
蔡婆婆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安香说,她知道了皇后的一个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