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蘅认得,那是为状元特意做的。
想必这位就是新科状元,陈庐。
陆修安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平身,语带深意道,“本王和准王妃在这里歇息片刻,不想惊扰学子们高谈阔论了。”
羽蘅已是御赐的睿王妃,只等完婚就实至名归,现在叫一声准王妃,很恰当。
众学子自然连连道歉,心内惶惶不安。
只有陈庐开口道,“睿王爷和郡主听见我们众人说话怎么也不出声,倒显得我们不知礼数。”
哟呵!
好一句阴阳怪气啊!
陈庐这是说我和陆修安不知礼数了?
羽蘅嘴角勾起一个看似温和的笑意,多出几分兴趣来。
这个刺头,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怪罪我们,好显出自己高洁来了。
“本郡主刚才说过了,是本郡主先坐在这里休息的,你们人未到声先至,直接坐下就开始畅所欲言,本郡主心想要是出声提醒,难免破坏了你们的兴致,也显得本郡主排场架子大,因此才没有说话的。”
“既然陈状元这么介意,那下次本郡主只要看到你就提前十步派人提醒,专门提醒你。如何?”
陈庐闻言面色更加难看,但这是他自己说出口的,当下也不好说不用,只好冷冷行了礼转身就走。
其他人倒留下来打圆场。
“请郡主王爷见谅,陈年兄年轻,难免气盛。 无错更新@”..
“是是是,素闻郡主和王爷最是宽宏,我们都十分敬仰。”
“对啊对啊。”
陆修安又抬手止了止,不在意笑道,“若说气盛说话难听,朝中诸公不比你们差,本王也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生气。只不过你们毕竟还没入朝堂,此刻又是在胡相的府上,这样行为失当不仅减损了你们自己的形象,也让胡相面上难看。”
“说得好!”旁边树丛里忽然走出来一个少女。
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衣着华贵相貌跟胡相有三分像,眉宇间正气仿佛。
她行礼后道,“见过永安郡主,见过睿王爷,我是胡备之女,刚才听见这里动静有些大才过来瞧瞧的,正好听见了王爷的话,王爷所言极是,我代爹爹谢过。”
胡听莲微微抬头,目光不自觉有些痴。
自从睿王凯旋回京那日一见,胡听莲的心从来就没有放下过。
虽然后来娘给她解释了为什么睿王不是她的良配,她也接受了以爹爹官位为重的结果。
但心里的情意可是理智能阻止的?
她一直偷偷打听睿王的消息,默默听着他谈妥羌羯使团,被人构陷却又被永安郡主解救,后来又提前抓到了科举舞弊案的元凶,大大帮助了自己爹爹稳固丞相之位。
睿王的伟岸形象越来越高大,越来越金光闪闪,让人欲罢不能。
但胡听莲却渐渐感觉他离自己也越来越远。
因为她也听说了,永安郡主曾经在生死之线救了睿王一命,不仅如此,永安郡主医术高明,临危之际救了太后,后来睿王遇刺,恐怕也是郡主之功。
除了会医术,郡主还愿意为睿王身赴险地。
睿王被构陷,朝堂诸多大臣大多唯唯诺诺,就算是觉得有问题的,也无法突破掣肘查明真相。
永安郡主一个小女子,单枪匹马闯出京城,一两个月的时间居然就查出了真相,找到了关键证据,回京当众消除了睿王的污名。
这份胆魄,这份自信,这份超绝的能力,都是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达到的。
而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与睿王相配。
胡听莲的眼神凝滞,陆修安和羽蘅都发觉了。
羽蘅好笑地瞥了陆修安一眼,重重拢袖下的手轻轻碰了碰陆修安,似笑非笑地递过去一个眼神。
看呀,风华绝代。
的睿王,伤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陆修安原本微微蹙眉,转过眼去避开了胡听莲的视线,接受到羽蘅的眼神后他反而放松下来。
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羽蘅为了其他女子生气吃醋不开心,因为他知道羽蘅必定不会像其他女子一样在后院中斗来斗去。
真要是有女子介入到他们之间,她更可能潇洒地离开,从此天涯海角,任自遨游。
此刻见羽蘅的笑容更多是调笑,陆修安故意盯着羽蘅绽开一个深情的笑容,伸出大手覆住羽蘅纤细的手掌,动情地道,“胡小姐不必谢本王,本王只是为了自己的王妃出头。”
嘶……
甜得发腻了……
羽蘅不动声色地掐了掐他的手,漂亮清秀的眸子会说话。
人家小姑娘要伤心死了,你也太直接了。
陆修安也挑了挑眉梢。
你才是小姑娘,你比人家还小呢!我只管你伤不伤心,别人我就管不来了!
羽蘅眼波生媚地白了他一眼,不理他了。
见睿王和永安郡主当众眉来眼去,你侬我侬的,胡听莲心下更沉,转过了头去。
身后侍女见状心疼,上前道,“小姐,夫人该寻你了,我们回去吧。”
胡听莲闻言赶紧收拾了情绪,重新抬头笑道,“宴席一会儿就要开始了,请各位准备入座吧。”
众学子早就尴尬得不行,只是睿王没发话,不敢走,这会儿听到胡小姐如此说,纷纷告辞。
胡听莲也借故走了。
羽蘅和陆修安也起身,却没有往前院去,反而在花园里慢慢逛起来。
这一回,辛柳在两人身边格外戒备,就怕前后哪里还有人,羽蘅和陆修安也不管她,两人继续小声说着话。
“这个新科状元陈庐,到底是个什么背景,怎么这么狂?”羽蘅先道。
陆修安想了想,“只知道他出身官宦,别的倒不太清楚,回头找人查一查就好了。”
“我听他话中的意思,好像是因为对我们不满才记恨大伯和顾敏才,而且,真的很不满啊。”
羽蘅这样说着,语气中却全是调侃和好笑。
陆修安也笑起来。
纵使他们从未做过得罪冒犯他人的事,却偏偏总有人看他们不顺眼。
既如此,还担心什么?
“应该不可能是秦家那边的人,这一科这么艰难,胡相不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皇上也不可能点秦家的人为状元,至于他这么看不起我们的原因,我会查清楚的。不过羽蘅,过不了多久,有人要回京了。”
说到最后一句,陆修安脸色认真起来,眉宇间有些凝重。
羽蘅恍惚了一瞬,才明白陆修安说的是谁。
一晃,三个月的守陵之期就快过去了,端王,要回来了。
*
此时,离京一百多里的官道上,几辆马车连成一排,缓缓行驶着。
中间的两辆马车宽敞华丽,外饰与其他马车都不同,明显是主人家乘坐的。
而第二辆华丽的马车里,传出低低的说话声。
“娘娘,您怎么样?午饭就没吃,空着肚子坐车更不舒服了,您喝一点粥吧。 _o_m ”
马车内,厚厚的织金绣鸾锦垫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妇人穿着同样绣着鸾鸟的月色锦裙,头上戴着样式繁复的孔雀金步摇,浑身上下透出隐隐的尊贵气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但她温婉的面容满布倦意,眉间紧皱,眼底深青,双眸都失了神采,不知是路途辛苦还是心情不好。
正是端王妃。
“放下吧,画扇,本宫不想吃。”
画扇闻言心内一酸,恨不得掉下泪来,语气也格外晦涩。
“您不想吃,肚子里的小世子要吃啊,您不为了自。
己,也要为了小世子多想一想。”
端王妃的手不自觉的抚上小腹。
这三个月的日子,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过,要说有什么值得她开心雀跃的,就是这个期盼已久的孩子了。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尤其现在这种状况,更加珍贵。
想到这儿,端王妃皱着眉,接过了画扇手里的碗。
粥是一碗清粥,白色和黄色的米粒在粘稠的汤汁中摇摇晃晃,没有半点荤腥和油光。
端王妃舀了一勺入口,本能地觉得想吐,但她含在口中,拼命忍住了,待这股子劲过去后才咽下,接着轻声说道,“画扇,你还打听到郡主的事吗?说给本宫听听。”
画扇擦了眼泪点点头,半蹲下来。
守皇陵的几个月,端王妃时常吃不下睡不着,永安郡主在京中做的事仿佛成了新鲜的话本,可以逗端王妃一笑,端王妃时常让画扇打听了消息讲给她听。
画扇婉转开口,“郡主听说了科举考题泄露的事情,将事情告诉睿王,睿王告诉了胡相,胡相去请了旨暗中抓人,免得打草惊蛇,皇上就准了。睿王和胡相布置了两天,果然抓到了背后泄露真题的人,但王妃您知道那人是谁吗?”
“是谁?”王妃着迷地问,手中的粥也没那么难喝了。
“居然是郡主的生父,杜唯华!”画扇惊呼一声,讶异之情表演得恰到好处。
皇陵离京城距离远,她消息又不通,京中一个多月前的大事传到这里已经很迟了,但王妃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就着这一出大义灭亲,脱离杜家的好戏,王妃吃完了手中的那碗粥,脸上也轻松了许多。
画扇欣喜道,“娘娘,再过几天咱们就回到京城了,到时候有了郡主照顾,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小世子也会平安降生,您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_o_m ”
王妃微微一笑,缓缓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暗叹一声。
就算回到了端王府,她的处境真的会比现在好很多吗?她并没有这个自信。
她到底不是永安郡主,没有那样的胆魄,那样的气概,没有那样扭危为安的手腕,诸如大义灭亲这类的事情,更是从来都不敢想的。
她到底,只是个平庸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