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蘅坐着没动,只是回笑道,“想见侯爷一面可真不容易。”
“郡主说的哪里话,是本侯年纪一大把,平日里和郡主这样的年轻人聊不到一起去了。”
“所以忠义侯就跟杜唯华聊到一起去了?”
来人正是忠义侯,世代受皇恩但子孙不成器的忠义侯,曾经想把女儿嫁给陆修安、让杜羽歌进侯府当儿子小妾的忠义侯。
忠义侯的面皮一抖,斜眼看了跟在旁边的梁掌柜一眼,眸光狠厉。
梁掌柜一个哆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忠义侯一边慢慢坐到羽蘅对面,一边看了辛柳和瑞青两个丫鬟一眼。
“郡主想跟本侯说什么?”
羽蘅也使了个眼色让两个丫头出去,这才施施然笑道,“当然是侯爷和杜唯华一起赚钱,结果让杜唯华一人背了罪名的事。”
“杜唯华犯下如此大罪,本侯今天才知道,就像郡主和生身父亲脱离关系一样,郡主好快的动作。”
忠义侯皮笑肉不笑,语带讽刺,羽蘅却根本不理会他转移话题的企图。
“侯爷说笑了,容我猜一猜,侯爷是在杜唯华被抓的前两天发现有问题的,破绽嘛,也很简单,是王贵跟以往不一样了,对吗?”
“本来安排王贵只能在苏喜楼卖,就是因为苏喜楼是侯爷的产业,王贵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侯爷眼皮子底下,若有变故,侯爷也会第一个知道。”
“那两日王贵虽然照旧在一楼做生意,但姿势神态都和以往不同,显得有些紧张。侯爷收到消息,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为了稳妥起见,那一次分账,侯爷就没有出现。”
“本来想的是,要是平安无事,第二日再找杜唯华分账,谅他不敢不给,如果真出了问题,那么就让杜唯华一个人顶下,反正他也不敢供出侯爷来。”
羽蘅越说,笑得越深,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侯爷真是算无遗策,我佩服至极。”
忠义侯面皮又是一抖,眼神愈发深邃,声音也低沉下来。
“郡主这样妄加猜测,可有什么证据么?”
“证据啊,看到侯爷出入那间偏僻小屋的人算不算?知道苏喜楼是侯爷的产业算不算?当然还有最关键的,杜唯华的口供。”
羽蘅说得随意,但忠义侯的脑中却仿佛有闷雷炸开,炸得他耳中嗡嗡作响。
不可能,她怎么会找到这么多证据!
见面分账的地方都是他亲自挑选的,最隐密无人,怎么会有人看见他?
而且杜唯华真的把他供出来了?他就不怕宝贝儿子性命不保吗?
不,杜羽蘅一定是诈他的,她不可能有证据!
忠义侯无意识地捏紧了拳头,面上却微微一笑。
“郡主真有这么多证据?本侯不相信。”
羽蘅也笑,“那我去找皇上,看皇上信不信?”
“我忠义侯府世代忠君,几个不可信的传言,皇上不会降罪于本侯的。”
“如果是传言,皇上当然不会信。但皇上亦是英明之君,以杜唯华六品吏部主事的官位,他有这个胆子做得这件事吗,他做得到吗?一百二十余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他拿了多少?”
“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查证的,皇上一看就会知道,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在背后给杜唯华撑腰,他是做不了的。”
“再看看杜唯华效忠的主子,所属的阵营,有几个人有这个能力,侯爷,你说皇上还会不会信?”
羽蘅从一而终的笃定,终于动摇了忠义侯,他终于明白眼前的少女是有着十足把握的。
他嘴角抽搐起来,却借用意志力死死压住,接着将眼神转到一旁,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郡主没有去找皇上,反而来找本侯摊了牌,肯定有缘由,郡主现在可以说一。
说想要什么了。”
“侯爷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我来找侯爷,要谈的是一件侯爷以前就想做的事。”
“何事?”
“为睿王效力。”
忠义侯猛地抬眼,有些不敢相信,但对面清秀的女子却敛了笑容,神色认真。
“郡主拿着这个把柄,就是为了让本侯转换阵营?就算本侯现在答应了,郡主真的相信本侯?”
“侯爷之前又是为自家嫡女向睿王提亲,又是要为小儿子纳我堂姐做小妾,为的就不是多走一条路吗?如今我代睿王答复侯爷,睿王同意了,但是嘛……”
羽蘅秀丽的眼中,坦然直接地闪过怀疑的轻笑。
“侯爷和秦相交情匪浅,睿王自然有疑虑,所以眼下,有一件事要请侯爷帮忙,以此证明侯爷的诚意。”
原来在这里等着本侯!
忠义侯暗暗舒了一口气,有所求就好办了。
“郡主请说,是什么事?”
“我要查二前,先皇后和小皇子仙逝的事。刑部卷宗几乎一笔带过,当年的老人还在世的也不多了,不过忠义侯世代和皇室亲近,这件事发生时,侯爷正值少年,想必是知晓一二的,所以这件事,只有托给侯爷才最恰当。”
羽蘅言笑晏晏,忠义侯却又吸了一口冷气,看向羽蘅的目光也更加惊惧闪烁。
先皇后和小皇子!
这两个人的仙逝几十年来都是皇室隐秘,她居然要查这件事!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的,永安郡主今年才而且她也说了,现存的记录非常少,她不可能知道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查这件事呢?
忠义侯脑子里转了转就明白过了。
她是为了对付皇后!
难怪她刚才说要用这件事来证明本侯的诚意——
她是想查清先皇后的死和皇后秦氏之间的关系,如果的确是秦氏所为,那么秦氏后位不保,秦家也会全家入狱,煜王没了嫡子的身份更加一落千丈。
本侯就不得不上睿王这条船了。
如果本侯不能帮她查清此案,那她手上关于科举舞弊案的证据,就会呈到皇上跟前!
这一招双将,好狠!
忠义侯目光灼灼地与羽蘅对视,羽蘅俏丽的美眸凌然不惧,微微一扬眉头,似在询问,侯爷考虑得如何?
忠义侯暗暗深呼吸几下,平复心绪,缓缓道,“此事事关重大,又年代久远,本侯现在也不敢保证,容本侯回去找几个旧人打听一番,再给郡主答复。”
羽蘅似乎早有猜测,毫不变色,欣然点头。
“如此,那就有劳侯爷了。”
说罢,羽蘅起身要走。
但到了门口,她忽然又转头道,“对了,还有一件小事,王贵说交给杜唯华一百二十多万两银子,可是杜唯华那里只搜出来三十多万两,剩下的能不能请侯爷伸一伸援手?”
忠义侯脸色一僵,这是要让自己把分到的钱都吐出来?
“本侯以为,郡主已经和杜府脱离关系了。”
“是啊,是脱离关系了,不过杜家大爷一家都是好人,好人不该为坏人背负债务,侯爷说呢?”@
忠义侯从牙齿缝里逼出一句话,“几十万两银子数目太大,就算是本侯……”
“看看侯爷这么气派的苏喜楼,说是日进斗金一点也不夸张,听说这样赚钱的酒楼,侯爷在其他州府还有好几个,想来区区几十万两,对于侯爷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了吧。”
羽蘅有备而来,丝毫不给对方退路,忠义侯只好艰难地答应。
“好。”
“那么明日,我就等着侯爷的好消息了。”
忠义侯又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终于还是应了。
。
羽蘅这才出门,施施然带着辛柳和瑞青离去。
一路下楼,道路两边的小厮和侍女也再不敢卖弄风情,老老实实地低头行礼。
出了苏喜楼,在路对面等着羽蘅的马车一辆变作两辆,车夫也变成了一川。
辛柳和瑞青见状,很识趣地将羽蘅扶上去,自己去了后头的马车。
里面伸出一只大手稳稳地扶住羽蘅,将她牵了进去,坐到了……
自己腿上。
羽蘅一坐下就好像着了火一般,立刻弹了起来,重新在座位上坐下,还瞪了登徒子一眼。
“不是说不让你来,你还堵到门口来了。 _o_m ”
陆修安见小计没有得逞,有些叹息,只好重新握住羽蘅的纤纤素手,放在掌中抚着。
“你跟这种老狐狸过招,我怎么会放心,当然要来。”
“说的好听是不放心,该不会是担心我把事情搞砸了吧?”
陆修安立刻感觉到,自己很有必要表一表忠心。
“本王的王妃只需岁月静好、貌美如花就行,若是愿意帮本王分忧,本王就已经感激涕零,分外暖心,哪怕没办好,那也是别人不识好歹,惹本王的王妃生气,与王妃何干!”
羽蘅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淡然道,“老狐狸说要考虑两天才能给答复,明天就把银票送来。”
“以忠义侯的精明,当年的事他不可能不知实情,考虑是托辞。”陆修安道。
“托就托吧,我都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了,还不许他拖两天?我相信他会说出当年的实情的。”
羽蘅很有信心。
自先皇后死后,这几十年都是秦氏一家独大,朝廷后宫一手包揽,忠义侯根本没得选。
但如今情形不同了,秦家有式微的苗头,煜王也算不得贤明,对比起陆修安的一枝独秀、气势高亢,高下立判。
再一意孤行绑在秦家这条船上,就显得十分不智。
忠义侯有一大家子要考虑,七八个孙子要他铺路,他会知道,如何选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