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安陪着羽蘅说了会儿话,又去看了看杜唯则的状况,确定他安睡后才走。
天亮后杜唯则醒来,羽蘅将陆修安的安排说给他听。
杜唯则的喉咙好了一些,但神情仍有些恹恹的。
羽蘅也不多劝,只让吴娘送一些应季的鲜花来,摆在院内外增点颜色。
杜宇谦很懂事,早起喂杜唯则喝过米汤后,就在屋外的院子里开始练功打拳,一招一式很有气势。
日上三竿,李执扮作普通员外郎,带着一车礼物来看杜唯则。
见了杜唯则啧啧叹息。
“哎哟,可怜见的,堂堂的镇国侯……皇上听说以后可担心了,特命奴才来看望侯爷。”
杜唯则挣扎着要下床,李执赶紧去拦。
羽蘅代他行礼道,“二伯嗓子受损不能说话,我代二伯多谢皇上隆恩,也请李公公回禀皇上,侯爷的毒解得及时,只要养好伤就没事了。”
李执闻言笑了,“多亏了有郡主在,皇上才放心。皇上交代了,要是缺什么好东西,尽管让睿王去要,不打紧的。”
“是。”
李执又絮叨了一些话才走。
杜唯则精神不济,送走李执又看着杜宇谦练了会儿拳就躺下睡了。
羽蘅安排众人布置侯府,心思却总飘到外头去。
羌羯使团明日就要走,今天晚上又是一场大宴。
陆修安的事,能顺利完成吗?
当晚。
时隔不到半月,保和殿又一次铺开大席。
但这一次,不管是大晏君臣还是羌羯使团,宾主尽欢。
从一开席就是轻歌曼舞,热酒热茶,大臣们往来交错,十分开怀。
皇帝早就发话要尽情庆祝,小王子也一改之前的喜怒无常,变得平易近人。
几个回合下来,大殿内的热烈气氛达到高潮,人人都面色潮红,微微带熏。
接着皇帝去更衣,睿王带着小王子去游览皇宫,都悄悄退了席,大殿里几乎没人发现。
但一盏茶后,在简茂安排的僻静偏殿里,小王子、睿王却在皇帝面前坐了下来。
小王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在桌上慢慢展开。
里头是一沓书信,全都是用大晏语写的。
小王子拿起一封最黄的递给皇帝。
“这是当年秦桓和大王子达成交易时寄来的,大王子为怕秦桓不认,一直保留着。”
“其他的都是每年秦桓写给大王子的,跟着银子一起送来。”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紧皱着眉头接过小王子递来的信。
打开来看,果然是秦桓的字迹。
“……求一羌羯人,供称姜家为内应,采办一切战时所需物什……只要办妥此事,愿每年奉银十万两,以保边界安宁……”
皇帝暗暗咬牙,眼中恨不得喷出火来!
随手再拿起一封,“……十万银悉数已到,王子上次来信已收到,再加一万两容我思量……听闻边境又有侵扰,恳请王子约束手下……”
再一封,“……两实在太多,万万不可……”
再一封,“十七万两已到……”
一直到今年的这一封,“……大晏天时灾祸,变故频多,今岁无论如何凑不齐三十万两……”
皇帝的手轻轻颤抖起来,但他很快意识到小王子在场,猛地攥紧了拳头。
“简茂,都收起来。”皇帝竭力平息着声音,两手交握保持着威严。
小王子道,“希望皇帝陛下明白,本王与大晏和平交好之心真情实意。”
皇帝扯出一丝笑容,“自然,希望小王子励精图治,羌羯和大晏一样国运昌盛。”..
小王子见事情已办完,不再多留,起身告退。
陆修安送小。
王子回殿,轻声对他道,“多谢殿下。”
小王子回身看他,脸上的笑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
“不必,希望王爷多考虑我的提议。”
陆修安心下一凛,没有答话,转身回了偏殿。
简茂已经把那沓书信收好,皇帝坐在原位闭着眼睛,灯火跳跃之间,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陆修安直接撩袍跪倒,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父皇!姜家是被冤枉的!求父皇洗清姜家身上的污名!”
简茂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皇帝却猛地睁开眼睛,喝问道,“你跑到边境就是去查这件事了?朕还以为你真的为国分忧,身先士卒!”
“父皇!”陆修安不可置信地抬头。@·无错首发~~
“儿臣是为国征战!可是母亲一家身负污名,儿臣日夜不安啊!”
“如果姜家果真是女干细,是罪人,儿臣绝不敢多嘴半句!可是姜家是被陷害的,是秦桓一手安排构陷的!儿臣怎能甘心!”
陆修安又砰砰地磕头不停,“恳请父皇!为姜家正名!”
“放肆!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来逼朕!当年秦家是这样,如今你也是这样!朕是天子,岂能容你们摆布!放肆!大胆!”
皇帝怒极,站起来的身子摇摇晃晃,简茂慌得赶紧一把扶住。
“王爷,皇上刚刚得知此消息,心绪难平,您这时候执意求这个旨,这不是为难皇上吗?王爷素日宽和仁孝,这时候怎么犯轴了?”
陆修安见状也无法再说,只是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皇帝挥手示意要走,“前殿你去招待,朕要静一静。”接着就扶着简茂回了寝殿。
一直等到殿内人声消散已久,陆修安才抬起头,缓缓地站了起来。
只是他站得这么慢,这么艰难,脸上泪痕遍布,眼中全是苦涩。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睿王回到保和殿,大笑开怀,主动拿起洒杯和众大臣喝酒,不管是他敬别人,还是别人敬他,通通来者不拒。
不过半个时辰,睿王就醉意浓重得站不直了。
小王子很有眼色地要告退,睿王率大臣送使团上车离去,群臣也就散了。
接着侍卫送酒醉不醒的睿王回了叶府,据说睿王连进屋都是别人扶的。
而同一时间,羽蘅正在杜唯则床前陪着。
杜唯则睡了一天,精神和嗓子都好多了,对羽蘅道,“你昨晚就没睡,今天不用守了。”
羽蘅翻着一本医书,轻轻摇头,“我再等一等。”
杜唯则迷惑不解,羽蘅解释道,“修安说今晚会求皇上为姜家正名,如果成功,他肯定会来的。”
杜唯则了然地点点头,“下一步,是不是柳家?”
“那是当然,”羽蘅轻轻一笑,眼中似有七彩流光,格外动人。
“洗清污名,娘就再也不会被别人说是罪臣之女了,柳家的清贵名声才能再次传下去。”
她早就向娘承诺过,必定会让柳家的名字光明正大,再现于人前!
杜唯则微微一笑,他知道羽蘅还有一句话没说完。
柳家声名既然恢复了,下一步肯定会离开杜府,回归柳家。
毕竟,杜府对于她们母女来说,从来都不是家。
杜唯则因为这个好消息,也觉得高兴起来,和羽蘅一边闲话一边等着。
可是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都没有任何人来,连个送信的都没有。
羽蘅也从一开始的开心,变得清冷下来。
终于羽蘅开口道,“二伯,不用等了,睡吧,我也回房去睡觉了。”
“说不定是修安累了,不来了。”
“不,不会的。”
羽蘅的眼中闪着愤怒,“一定是皇上没有答。
应!”
“怎么会!你不是说小王子有确凿证据吗?”
“就算有真凭实据在眼前,可是如果他不想相信呢,不愿意成全修安呢!”
杜唯则哑了声,皇上,会这样做吗?
他会这样对自己的儿子吗?
“二伯不是不知道,皇帝这些年对修安都是什么态度!几十年眼看着他被追杀,多少次死里逃生,都无动于衷!”
“出征之前说好了打胜就会澄清他的身份,可是结果回来还是不答应!”
“要不是端王搞了那么一出,修安现在说不定没了兵权,就是个普通大臣!”
“这到底是个什么爹!”
跟她的亲爹有的一拼!
杜唯则瞪大眼睛,第一次见羽蘅这样口无遮拦。
要不是知道侯府把守严密,他早就要上去捂羽蘅的嘴了!
可是杜唯则也反驳不了,因为羽蘅说的……
都是事实。
抛开皇帝身份的光辉,对于修安,他的确不是个好父亲。
就像杜老爷,杜唯则被下毒差点死了,杜老爷却无动于衷,只想着杜府的风光不要丢。
这一晚,羽蘅越想越气,辗转反侧好久才睡着。
第二天,陆修安带人把羌羯使团送出三十里外,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回皇宫复命时,他一板一眼地交代完就要起身告退。
皇帝忽然叫住了他。
皇帝轻叹一口气,“别以为朕看不出来,你心里在气朕。”
“儿臣不敢。”陆修安老实低头行礼。
“睿王,你要明白,这一两年朝局不稳,刚刚打完仗,此时宜静不宜动,如果贸然处置此事,搞不好会引起更大的风波。”
“儿臣明白。”
皇帝顿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朕会借这次后方支援不利的事降秦桓的侯位,姜家的事以后再找时机办。”
陆修安磕了一个头,默不作声。
皇帝放软了语气,“你还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说。”
陆修安轻轻抬头,“想要什么都能说吗?”
“嗯。”
“儿臣,想要娶杜羽蘅为妻。 无错更新@”
“她?她身份不够,不行!”
“儿臣不在乎她的家世,只认她这个人!如果父皇不同意,儿臣不敢忤逆,宁愿不娶。”
“你!”
皇帝又急得气喘起来,简茂赶紧帮着顺胸口。
“皇上,您别急,慢点儿,慢点儿。”
“你这性子,你这倔强的性子,真是跟你娘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