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唯则答道,“彭总兵准我三月假,已经快到了。”
“好!我会修书一封给彭总兵,再借用你三月,有一件事必须交给你去办,你愿意吗?”
“大人若有差遣,自然愿意!就是不知是何事?”
叶修安沉声道,“我休养将近四个月,足不出户,心中想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林磊的死,二是魏之鹏的死。那一晚的事总是在我眼前闪现,若不能报这个仇,我死不瞑目。”
宋淼道,“那你怎么打算?”
“魏之鹏说过,章启峦根本不会留下证据,他们盘踞多年行事严密,我们想找出蛛丝马迹不容易,不如另划一条道!魏之鹏死前说的两个字,达辰,你还记得吗?”
叶达辰想了想,“是前任!”
“不错!就是前任,我反复思索过,这个前任只可能是魏之鹏之前的县令,他曾经差点说漏嘴,当时说的也是这个前任!宋先生,我想请你带人仔细查一查这个前任,不仅仅是他,他的家眷属下,能查的全查一遍,越详细越好!”
“好!”
“杜大人!在湖广边界偷袭我们的人,和那天晚上杀我的人是一起的,你跟他交过手,我想请你帮我找到这个人,行吗?我会画他的图像给你。”
“这个不难。”
“叶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羽蘅问道。
叶修安长身而立,意气风发,“我要把他章启峦的案子做成铁案!让他再也逃不出去!”
“好!”叶达辰也激动道,“修安,那我做什么?”
“你?买几十斤上好的茶叶,准备待客!”
钦差大人叶修安身体康复的消息,在叶修安的故意引导下很快就传得满城都是。
羽蘅当然没放过机会,第一个把消息带给了父亲杜唯华,杜唯华十分满意,将知府别院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络绎不绝的马车开始在陆宅门口的小巷里出入,上到巡抚章启峦、知府周世举以及知县杜唯华等大小官员,下到秦松立等乡绅大家,人人都要到陆宅探望一下钦差叶修安。
关心一下钦差的身体健康,吹捧一下钦差的高尚德行,动情处洒下两滴眼泪以示自己多么受感动被教育,最后再盛情邀请钦差到自己家去做客。
既然大家的表演范本都差不多,叶修安也就统一范本回应了。
一律是进门先上茶,叶修安坐着陪一刻钟,叶达辰准时进来打扰。
“对不住,叶大人身体还很虚弱,大夫交代要按时吃药多休养。来人啊!端药来。”
往往访客的眼泪才刚刚挤出来,没来得及完全抒发,就被叶达辰堵了回去。
既然钦差大人不能久陪,众访客自然识相地告退,那句请大人到自家做客的话还没说完,叶达辰已经叫人送客了。
陆宅里迎来送往十几日,来拜访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个,除了秦松立这样认识的人,叶修安只对两个人特别关照过。 @
一个是巡抚章启峦,一个是知县杜唯华。
章启峦坐在大堂里侃侃而谈时,叶修安一边客气微笑,一边暗自琢磨。
你说人家为什么是巡抚,这职业道德,这专业程度,实在是不得不让人佩服。
他三番两次痛下杀手,害得大爷困在暖房里四个来月,然后被皇上爹直接威胁要保爷平安,这样婉转的恩怨情仇,他现在居然坐在这里谈笑风生,跟没事人儿一样!
真厉害!
章启峦说完了场面话,料想叶修安会一样借口喝药送客,谁知叶修安这日竟不喝药了,端着一壶茶不停地续啊续啊,续到茶叶都没味了还不放人。
最后章启峦自己耐不住了,主动提出不打扰大人休息,叶修安客气地亲自将他送到门口,当着门外其他人的面亲切地拍拍章启峦的肩。
“章大人,本官在。
湖广公务,多亏章大人和其他官员的配合,在此多谢了。”
章启峦脸上的客套笑容瞬间凝固,呆呆地走回马车,看着陆宅那扇门在自己眼前被合上。
门后叶达辰耸了耸肩,“死里逃生一回,嘴还是这么贱。”
“爷受伤生了病,又不是失忆!”
至于另一个人杜唯华,得到的待遇就和章启峦完全不同了。
特点之一就是叶达辰不仅给他上了茶,还上了点心。
而且叶修安主动聊起江陵本地的风土人情,杜唯华也附和着说起一些本地趣事,两人居然相谈甚欢,要不是陆宅仆人不多,说不定叶修安都要留人下来吃饭了。
最后叶修安同样客气地亲自送杜唯华出门,两人同样的笑容在其他人看来别有一番滋味。
只有叶达辰皱起眉头道,“你又在想什么鬼点子?杜唯华可是周世举和章启峦那条线的人。”
叶修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不仅是敌人,也是杜羽蘅的爹,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
“爹又怎么了,也不是什么好爹。”
“不管好爹坏爹,是个爹眼前就要客气点儿!”
叶修安嘴角抽动,恨不得把叶达辰的脑子拨开来看看里面到底缺了什么。
这边叶修安牵制了所有人的目光,那边宋淼和杜唯华进展很快,只是杜唯华要找到那人,还得费一番功夫。
宋淼写信来说,已经打听到魏之鹏的前任县令及其家眷的下落,但结果出人意料。
魏之鹏的前任姓金,这位金县令做了三年云梦泽的县令,和魏之鹏一样,尽心为上司捞钱,可是不知怎么,还是被换掉了。
据宋淼猜测,应该是交钱不够快不够多,跟他的继任魏之鹏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卸任的金县令照惯例携夫人家眷返回原籍,可是他们没能等到回乡就死了。
“一家十一口,尽数殒命,当地官员判之为行船意外,船沉而死,但我详问当时仵作,每人颈上都有致命伤,乃先杀再沉船致死。其中死者年纪最大者为金某父母,七十余寿,最小者为金某幼子,年仅三岁,死者脸上都可见惊恐之色。闻之不甚悲惨。”
叶修安叩了叩桌子,“颈上致命伤再沉船,听起来像是江湖上杀人劫财的手法。”
叶达辰点点头,“好像是,不过江洋大盗一般都是为了求财,很少会把老弱妇孺都全杀光,这点倒是奇怪。”
“难怪魏之鹏当时害怕成那样,章启峦的手段果然狠辣。”
“修安,你的意思是?”
“章启峦不仅在账本上谨慎,连用过的人都要处理,不管是不是忠心的,只要无用就全部除掉,甚至连家眷都不放过,难怪他如此有恃无恐。”
叶达辰皱起眉头,“那修安,我们怎么做?你上次说要把章启峦的案子做成铁案,到底是什么计划?”
叶修安又恢复了那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这一回我不会在章启峦贪污受贿上下功夫了,就让章启峦死死守着那些秘密吧。他不是喜欢养杀手么,这一回我就让他尝尝自食其果的滋味。”
“那些杀手?查他们有什么用?”
“你忘了大晏律法了?官员一律不许结交江湖势力,否则视同……”
“谋逆叛国!修安,这个好!”
“魏之鹏的谋逆罪是假的,但章启峦的谋逆却是真凭实据的,等我治了他的罪,我看京里的贵人们还怎么保他。”
叶修安摩拳擦掌,简直等不及那天的到来,而宋淼也很快带着人回来了。
宋淼没有再打探到更多重要内容,只说已将前面的消息修书给杜唯则,现在一切的根本恐怕要着落到杜唯则身上了。
听完叶修安的计划,宋淼沉吟着点点头,又道,“这个法子倒是出其不意,章启峦肯定想不到我们。
会在这个方向着力。不过就此定罪还是苍白了些,我们必须做足准备,这一次不能再失手了。”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章启峦现在戒备心很强,实在是有些难办。”
“你之前不是对杜唯华特别客气么?据我所知,他这个县令就是当年娶了杜羽蘅的母亲才做上的,像他这种人,为了往上爬会不折一切手段,哪怕是踩着别人的尸骨。”
叶修安思量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这段时间这么多人来看过我,我还没有回过礼数,不如就借杜府的宅子一用吧。”
第二日,叶修安就亲自上衙门见杜唯华,说听闻杜家先祖置下的宅子大气典雅,想借来宴请一回来访的客人。
杜唯华听说来的客人都是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多都是平时自己无法结交的,当下大喜过望。
这可是最露脸的机会了!又能显出自己受钦差重视,又能顺势结交更多的人,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了!
杜唯华回府将这事告诉杜家二老,杜老爷比杜唯华更兴奋,吩咐罗氏又是准备上好食材,又是做新衣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杜老爷才是知县呢。
只有羽蘅听到这个消息时愣了一下。
叶修安请客要请到自己家来,他到底要干什么?
不管大家怎么想,钦差宴客的事就这样热闹地准备起来了。
罗氏这一回彻底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将古老的杜府焕然一新,又向柳芜请教了许多京里的习惯和规矩,重新训练府里的下人,力保不让别人笑话。
杜家二老也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坚决不让苏氏出来见人,连羽然都拘在房里,免得惊扰了贵客。
到了宴客这日,叶修安一早来到杜府,先去拜见杜家二老和其他主人。 无错更新@
柳芜因为羽蘅的关系,也盛装出来见一见这位曾经帮过羽蘅的钦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