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季承煜的目光扫过与季凌云对视。两人一母同胞亲如手足,这些年来也一直都是同舟共济,很多方面可谓是心意相通,只一个眼神就能会意。
季凌云一个错身让开路来,半眯着眼一错不错看着季司宏,直到对方趾高气昂的踏上几级台阶,季凌云也跟着往上去。
季司宏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无不讥讽道:“原来安王殿下竟也有这样的心思,平日里装的清心寡欲,怎么,如今装不下去了?”
季凌云不以为然道:“既然建王殿下都敢来一试,我有什么不敢的,难不成建王殿下怕我不成?”
季司宏嗤笑一声,嘴角的嘲弄更甚。他身后季凌云的目光陡然一沉,目光在季司宏身上四处搜寻,最终盯在他的右手袖口中。
众目睽睽之下,三人依次登上祭台。高台之上的地方并不大,即便除了祭坛之外再无它物,挤下三个大男人也显得拥挤。
毕竟祭台圣地,往往只有皇上或者太子主持祭礼才能上来,原本也并非容纳三人之地。
季凌云跟上来自然不是真的为了点烽烟,只是此刻看着祭坛里的木柴,季凌云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相信皇兄既然排查过沾手祭礼之人却查不出什么来,那就说明木柴没有问题,那为何烽烟会熄灭?又是什么人能将火油掉包?
他侧首看去,只见季司宏眼中难掩激动之色,显然是信心十足。今日种种异常都能看出此事与季司宏脱不了干系,既然他费尽心思布局,此刻又巴巴赶来,定是有解决之法。
思及此,季凌云抢在季司宏开口前道:“两位皇兄若是不急,先让皇弟一试如何?”
他的话虽如此说着,目光却是看向季司宏。季司宏只当他是想要抢着占便宜,心下不屑,就听季凌云又道:“此事突然,皇弟没有准备,不知能否向三皇兄一借火折子?”
季凌云自然不信什么太子德行有亏的鬼话,如此他心中已然明了,定然是季司宏,不,季司宏没有这样的手腕,定然是岚贵妃在其中动了手脚。
眼下还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但季司宏如此有恃无恐,解决之法定然就藏在他身上。
季司宏似是看出他的打算,志得意满的笑道:“难得五皇弟张口,又不是什么名贵东西,皇兄哪能这般小气。”
说着他便抬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递了过去,季凌云伸手接过,也不在意他话中的冷嘲热讽,仔细打量了一番手中做工精巧的火折子。
似乎是终于相信这个火折子并无不妥,季凌云打开盖子吹了口气,眼看着火折子的小筒中燃起微微火焰,伸手一把扔进了祭坛中。
祭坛中的木柴明显有被烧过的痕迹,这些特制的木柴是由上好的松木干柴与柔韧的红柳湿木混合制成。
干柴用以引燃,湿木用以捂烟,东西是从内务府出来的,内务府又是母后的心腹,本就不该出问题。
为了防止烧头不够,祭台中的这些木柴上还会浇上火油,所以以防万一会准备加倍的木柴。祭坛中的这些木柴份量,若是放在寻常能燃上七八日都不止。
但是此刻,木柴上的火油不知被换成了何物,竟起了反作用。
祭天大典当日皇兄点燃了烽火,但今日却仍是湮灭。而如今自己扔下火折子,竟连一点火星都未能燃起,那火折子竟然烧了片刻后自行熄灭了。
季承煜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是惊讶还是早有所料。不过季司宏眼中的嘲讽却是一目了然,季凌云却似是毫无所觉,对这个结果不以为然,只嘴里叹道:“看来老天也觉得皇弟我合该是个闲散人,倒也不错。”
说着他伸手去捡祭坛里那个熄灭了的火折子,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掩轻易藏下一块木柴。季凌云拿着火折子凑到季司宏面前,说道:“多谢三皇兄慷慨解囊,既然如此,那下一个就由三皇兄来吧。”
听到此处,季司宏不由握紧了袖带中的纸包,想着一会儿要如何在宽袖的遮掩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纸包里的东西撒在木柴上,就听季凌云突然又扬声道:“二皇兄,你说如何?”
季司宏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的向一旁的季承煜看去。他一向没把这个不着调的安王放在眼里,他的全部防备都放在季承煜身上。
然而就在这一刻,有一只手突然握着他的右臂一抬,然后另一手指尖在他袖中一探,夹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来。
方才掏火折子时季凌云就发现季司宏的动作小心,袖袋微沉,显然是很小心里面藏的东西。
季司宏的脸色霎时一白,下意识伸手就要夺回来,却被季承煜钳住了另一只手动弹不得。然而他此刻来不及抓住季承煜这个难得的把柄,只顾对着季凌云怒目而视。
“季凌云你好大的胆子,把东西还给我。”
季凌云将那纸包凑到鼻间嗅了嗅,眼神冷冽道:“这句话该我说才是,季司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蓄意破坏祭天大典,你以为自己长了几个脑袋。”
季司宏身子一抖,尽力挣开了两人的束缚,他指尖轻颤,虚张声势的冷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堂堂皇嫡子,竟这般不知礼数,连皇兄的私物都公然抢掠,其它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太子殿下一向大公无私,今日怎么对着胞弟这般行径都不闻不问,莫不是心慈手软了?”
季承煜并不理会他的乱叫,只对着季凌云伸手,季凌云防备着季司宏将那纸包递到了季承煜手上。
季司宏虽有心想要夺回来,但他知道季凌云的身手,即便是刘宗也不一定能从他手机将东西抢回来。更何况自己此刻以一对二,毫无胜算,只得眼睁睁看着东西到了季承煜手中。
季承煜打开纸包看了看,抬头目光沉沉看了季承煜一眼,看的季承煜心头一紧,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季承煜一句话也没说,但季司宏直觉他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
三人在祭台上耽搁了这么久却一直没能点燃烽烟,不但宋都尉及礼部众人和太子的心腹一众心急如焚,底下或跪或站的百姓们更是忧心忡忡,个个伸着脖子往上头看。
只是祭台高铸,高台之上的人能将底下众人尽收眼底,底下之人却难看清台上详情。
所以底下众人只能看到三人在台上略有争执,却看不清到底什么情况,其他人也不敢上台去看,场面一时僵持。
此刻人赃并获,只要两人扭着季司宏,将罪证拿去元和帝面前,再加上宋都尉的反常举动,即便是有岚贵妃求情,季司宏蓄意破坏祭天大典的罪名也是逃不掉的,
季承煜已经想到了自己的下场,他甚至都想到了要将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不能牵连母妃。
然而下一刻,就见季承煜打开纸包将里面的黄色粉末撒在木柴之上。季凌云还来不及阻止,就见季承煜干脆利落的掏出火折子点燃,然后毫不犹豫的扔进了祭坛中。
下一刻,火折子碰到黄色粉末的瞬间即燃,一瞬间明亮的火光之后暗淡下去,冲天的烽烟却冉冉升起。
底下的百姓们瞬时高呼“神灵庇佑”,有的甚至喜极而泣,奔走相告。季承煜目光扫过百姓们,却再不看季司宏一眼,转身走下祭台。
季凌云对着季承煜冷笑一声,也一言不发的走了,只剩季司宏僵在原地很久。直到看着季承煜和季凌云在众人的簇拥中离开,他才神色冷硬的走下祭台。
宋都尉还带着人等在原地,季承煜却看也不看他,径直上马车回了王府。宋都尉僵在原地片刻,对身边一个亲信道:“你赶在建王殿下回府之前去王府给侧妃报个信,告诉她王爷今日心情不好,让她小心应对,千万别触了霉头。”
宋都尉虽手里有些兵马,但并非是个野心旺盛之人,自知以自己的本事和人脉坐到这个都尉已经是祖上烧香了,原本委实不愿掺和进夺嫡之争中去。
无奈独女自小身子娇弱,原本夫妻二人发愁女儿嫁不好。却不想被建王看上了,虽说是高攀,但他却着实高兴不起来。若非女儿执意要嫁,他准备辞官卸任也要推了这门婚事。
到了如今这步境地,唉,都是命啊。
虽说提前一刻钟得了消息,但宋氏也只来得及让人备好晚膳迎在门口。
果真见王爷下车时冷着一张脸,好在季司宏对她素来是收敛性子的,耐着性子用了点膳食后去了书房,方才阴沉下脸色发起脾气来。
听着书房里的响动,刘宗绷着脸守在门口一动不动。下午他虽然被别的事缠身没能跟着同去,但此刻看主子的模样也知道事情肯定搞砸了。
他皱眉思索片刻,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片刻后,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却又猛地抬头喝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