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旧历,每年春耕秋收之际都需举行祭天大典,祈求风调雨顺。
如此重要的祭典,主持祭天之人自然有是讲究,历来都是皇上亲自主持,次之也需得是太子替之。元和帝这几年身子越发的不好,自前年开始这祭天大典就由季承煜主持了,今年也不例外。
所谓祭天大典,实则就是在皇宫西门处的祭天台上三拜九叩,点烽烟,分朱果,礼毕。
因为百姓坚信皇家乃是龙脉,皇上更是真龙天子,定于常人不同,能与神灵沟通,所以可以祭天祈福,庇佑万民。
而后祭天台上的烽火需燃足三天三夜,三十六个时辰不能间断,如此才足够虔诚,方能打动神灵。
不知是有所顾忌,还是岚贵妃的枕头风起了作用,连还在禁足中的建王也被元和帝特赦参加。
无论内里如何,至少季司宏携着宋侧妃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仍是撑着那副不可一世的气势。
如此盛宴,普天同庆,百官携家眷同往,百姓们争相同乐,好不热闹。
白嫣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她与母亲同乘晃晃悠悠到了宫门口。今天实在热闹,寻常不过两刻钟的车程今日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到了皇宫,递了帖子被宫人领到设宴的凌霄阁时里面已是人声鼎沸。
因着今日人数众多,所以男女分席设宴。凌霄阁中都是家中女眷,由皇后娘娘坐镇设宴。男客们则在比邻的乾坤阁中,与凌霄阁只相隔一池湖水,湖中有亭,亭边有径,连接两岸。
此刻还未开席,皇后娘娘已经同平乐公主在上首端坐。各位夫人们尚能端着架子坐在席间小声交谈,众家小姐们则有些坐不住,三三两两聚在一道说笑。
齐思敏很快找了过来,白嫣然也同她一起到了外面透气。她回首望去,只有顾月瑶面沉如水端坐在平乐公主身旁,连素日围在身边的左锦云、蓝媛馨等人也不在。
无端的,她轻轻叹了口气。
齐思敏兴致勃勃的拉着她去湖边,想要去那湖中亭看看,说是湖里养着外番进贡来的银色锦鲤,着实稀罕。
却不妨有小太监站在小径前不住的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这小径上有些板子松动了,奴才们这些日子忙起来给忘了,实在不宜前行,还请各位小姐们移驾别处吧。”
看来打这主意的人还不少,却是不巧很。齐思敏有些失望,嘴里嘀咕着早知道就不来了,白嫣然安慰她道:“今日的祭天大典宫里的御膳房定然也花了不少心思,你就不想尝尝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齐思敏果真眼前一亮,顿时将银色锦鲤之事抛之脑后。两人沿着湖边走,见白嫣然有些出神,齐思敏又转了话头揶揄道:“七日后就是大婚之日了,怎么样,准安王妃可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白嫣然的脸色微微泛红,轻轻摇了摇头,眸中却有几分忐忑,呢喃道:“只剩七日了。”
齐思敏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还在调侃道:“我的婚期在明年春日,若是你们动作快的话,说不定到时我都已经有小外甥了。”
白嫣然羞赧道:“你再这般胡说八道我可不理你了。”
齐思敏立时讨饶,却见白嫣然羞赧过后秀眉紧蹙,神色有几分恍惚,她这才疑心道:“嫣然,你、是不是……有些担忧?”
说起来白嫣然当真有些不好意思,前世她也凤冠霞帔坐着花轿准备拜堂成亲。
大约是那时所嫁之人是宋世阳,两人相熟相知,宋世阳有对自己一往情深,所以成婚之前白嫣然虽然心中也有些不安。却也只是对即将离家的不舍。
但今世阴差阳错,她竟要嫁给季凌云,那个她念了数十年的人,竟然七日后就要成为自己的夫婿了。
前世的大婚之日就是白嫣然的噩梦开始,更让她送了命。今生这场婚事更是她心中不安,总觉得这更像是一场梦,梦醒或许她还是那只跟在他身旁的猫儿,一切只是她的臆想。
“思敏,你觉得……算了。”
白嫣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些什么了,齐思敏却是看出来了,眨了眨眼睛问道:“嫣然,你不会是想悔婚吧?”
齐思敏理解的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说实话,自从答应太子殿下后我日日都在想着悔婚。一会儿怕嫁过去得面对一堆姨娘妾室勾心斗角,一会儿又怕同太子殿下相处不好劳心伤神,还怕要生孩子,听说好疼好疼。”
她说了长长一段,停下喘了口气突然换了语气,无奈道:“可是后来我就想通了,反正总归是要嫁人的,无论嫁了谁都要面对这些问题。就像你那日说的,即便有万般不好,总归我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总不会让自己难过的。”
齐思敏看着白嫣然,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你安慰我的时候说的头头是道,怎么轮到自己就不行了。”
白嫣然有口难言,因为她知道前世的发展。若是齐思敏不嫁给太子殿下建王不会甘心。
与其被建王将整个齐家都拉下水,不若同太子结盟,不但能够保住齐家。且季承煜此人也是个难得贤明之人,不会薄待了齐思敏。
但她与季凌云不同,季凌云
前世虽说娶了王妃还有三房妾室,白嫣然却始终看不出他的心思到底如何。
他对顾月瑶并无男女之情,只是相敬如宾。对舒月更想红颜知己,却未动情。对柳杏儿只有维护之意,全无情爱。而对如画,虽瞧着宠爱万分,但白嫣然从未在他眼中看到情意。
前世白嫣然化作猫儿陪在季凌云身边三年,冷眼旁观这四个女人为了的到他勾心斗角,却只觉得悲哀。
人总是觊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可有时明知即便倾尽全力也难以企及,却还是不甘心。
其实当初如画的那一碗毒汤也是她的解脱,否则她还不知要在那羁绊中煎熬多久。她对宋世阳的冷漠心灰意冷,更对季凌云的薄情黯然伤神。
重生之后,她曾想过躲过如旧嫁给宋世阳,但当婚事真的作罢时她心中实则是松了口气的。那一刻她清楚的明白,自己是不愿的。
可她也从未想过嫁给季凌云。从被赐婚至今,她仍是只觉恍然如梦。随着婚期渐渐临近,她心中越发焦灼不安。
最终,她只是略弯唇角,摇头道:“罢了,不说这些。快要开宴了,咱们回去吧。”
两人往回去,并未察觉到旁边树后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宫人,待两人走后转身淹没在人群之中。
此刻的祭天台上一切照常进行,季承煜身穿蛟龙吉服拾阶而上,三拜九叩,底下礼乐震天,宫内墙外百官百姓跪了一地,都等着烽烟燃起,举天同庆。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季承煜吹着火折子扔进烽烟鼎中。鼎种盛着上好的烽烟,上头还淋了火油,本该一点即着。
但燃烧的火折子被扔进去后只迸发出几点火星,而后直到火折子燃尽,烽烟都没有着起来。
季承煜的脸色微沉,底下众人看不见高台之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不见烽烟燃起难免有些躁动。
一旁的许全额上骤然冒出冷汗,他指尖微颤想要伸手去够鼎中那已经熄灭的火折子。不待季承煜制止,鼎中突然火光大盛,随即烽烟冲天燃起。
祭台上供奉着的朱果被撒下去,百姓们一阵哄抢。唯有云安大师从人群中逆流而出,隐入街巷之中。
祭天之后,宫宴开席。丝竹管乐,歌舞升平。美酒佳肴,觥筹交错。
佟氏大约也知道自己在这儿众人难免约束,开席后不一会儿就借口不胜酒力遁了。她走后气氛骤然轻松,夫人小姐们各自三五成群聚在一处。
齐氏同张氏在一处说话,说到女儿的婚事便停不下来。齐思敏这会儿吃的有些撑了,也嫌这里人声嘈杂,拉着白嫣然往外面去。
左锦云远远的看到两人,与在旁的蓝媛馨使了个眼色,手里拿着一杯酒水看准了便直直走了过去。
只要她将酒水撒到白嫣然身上,再假意替她擦拭时掉出袖子里的情信,蓝媛馨就会赶过来捡起大声念出来,定要将脏水泼到白嫣然身上。
到时候白嫣然有口难辩,再加之近来白嫣然与宋世阳的流言如沸,众人自然心里都会明了这份情信是出自谁手。众目睽睽之下,看她还如何要脸!
左锦云想的正好,眼看着白嫣然就在近在咫尺,眼前却突然闪过一个宫人的身影。左锦云收势不及,与她撞了个满怀,不仅手中的酒杯掉了,连袖中的情信也落了出来。
见有人跌倒,众人纷纷看过来,那宫人忙爬起来笨手笨脚的去扶左锦云。正在这时一只小手捡起了那张信笺,那八九岁不知谁家的小姐,打开信笺却不识得几个字,便去问身旁的妈妈。
那妈妈看了一眼后烫手山芋似的扔到了地上,板着脸道:“淫诗秽词,不堪入目。”
此刻那信笺大开,众目睽睽之下左锦云有口难言,羞愤之下逃也似的遁了。蓝媛馨咬了咬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白嫣然,追着左锦云去了。
白嫣然微微眯眼,看着蓝媛馨的背影,又看向那低眉敛目的宫人,若有所思。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