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嫣然是会跳舞的,这点是季凌云化作猫儿时无意间听素心提起的。
只是白嫣然自知不若如画舞艺惊艳,如画显然是被精心调交出来的,那身若游龙宛若惊鸿的舞艺不知苦练了多久,自己那不过闲时打发时间的技艺自然不可相较。
于是她诚实的答道:“臣女跳的不好,不愿扰了王爷的雅兴。”
季凌云挑了挑眉,手上动作不停,脚下也是越走越近,笛声轻扬幽远,声声入人心。一曲罢了,他伸手摘下一朵雪白的木芙蓉花簪在白嫣然鬓边,笑意如旧。
“跳的不好也无妨,我来教你。”
白嫣然尚且还未反应过来,季凌云已经自背后握住了她的手,那截碧玉长笛落到了白嫣然手中。身后之人握住她的手挥着长笛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竟是以笛代剑舞起了剑。
白嫣然是知道季凌云的武功高深,是自年少时便拜在一个威名赫赫的江湖游侠门下,得了一身亲传的不俗武艺。只是他素日是个闲散惯了的性子,身边又有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古方,是而此事倒是鲜为人知。
白嫣然也同所有坐井观天的闺阁小姐一般,对于这只能在话本子里听一听的江湖武学甚是好奇。身子随着季凌云的动作被带动,只觉得这平平无奇的一招一式都变得神秘莫测,不由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倒是连羞涩都忘了。
最后一剑正对着身旁的花树丛中劈出,瞬时剑气震荡,抖落满树簌簌落花,白嫣然竟觉一时被迷了眼。待眼前清明,才察觉到两人现下离得极近,呼吸可闻。
白嫣然收敛气息,往后退了两步,发觉后背已经抵在了树干上,偏偏季凌云还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她不由自主红了脸,却还要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开口道:“王爷。”
她一声本是含着劝告意味,却听得季凌云皱眉,他忽的再次凑近,两人四目相对,白嫣然只觉得自己呼吸乱做了一团。
“我你之间何须这般生分?我唤你嫣儿,你该唤我凌云,嗯?”
最后这一声尾声悠长,颇带着不由分说的意味。白嫣然盯着两人之间只相隔寸许的唇齿,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略做思量便改口道:“凌云。”
季凌云这才满意的再度展颜,下一刻却突然倾身凑近,两唇相贴,温软契合。
正在窃笑的素心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一旁的古方也略微不大自在,却见那小丫头咬着下唇,又慢慢将指缝露出点空隙来,继续偷偷瞧着远处的两人。
古方:“……”所以她到底是想看还是不想看?
季凌云看着白嫣然因为惊诧陡然瞪的滚圆的眼睛,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甜蜜,也不愿真吓到她,便忍着更深一步的冲动准备撤离。
只是当了一段时间猫儿,有些习性竟一时改不过来,分开时下意识伸出舌头轻轻甜了甜,直教白嫣然如遭雷击,掩唇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凌云。
季凌云直起身,笑颜灿灿,神色如常的替她拂去发间肩头的落花,笑道:“不想我们竟能在此处相遇,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说是不是?”
古方:“……”是谁老谋深算,昨日就住在庙里等着人来的?
白嫣然自然不知其中缘由,绕是她活了两世,与人这般亲昵却还是头一遭,尤其还是自己藏在心里的那人,此刻脑中已经乱作一团,闻言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季凌云也不恼,接着问道:“婚期还有两个多月,我想着将王府修葺一番,焕然一新添添喜气,你可有什么特地要吩咐的?”
白嫣然盯着脚尖,讷讷道:“什么、什么吩咐?”
季凌云自然亲昵的问道:“你若是喜欢听戏,我便让人在后院搭个戏台,你若是喜欢莲池,便让人在院中的湖里栽满荷花,你若是喜欢逗鱼,便再养些各色锦鲤。总归不日后你便是安王妃了,这王府是要住一辈子的,自然要让你住的舒心。”
听到此处白嫣然心头一紧,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明知不该说出口,却还是问道:“你……当真要娶我?”
季凌云也学着她眨了眨眼睛,正色道:“我怎么不愿娶你。外面那些流言你莫要往心里去,大婚之日我便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去娶你,等着我。”
那样真挚深情的眼神,即便是加上前世朝夕相伴的那三年,即便是对着宠爱至深的如画,白嫣然也从未在季凌云身上见过,他怎么会……
“嫣儿,嫣儿?”
远处传来齐氏的呼唤,想来是她解完签文转头不见女儿寻了来。白嫣然面上一红,推了推季凌云强自镇定道:“你、你先走吧,让娘亲看见不好。”
听着齐氏的呼唤声越来越近,季凌云笑容中多了几分狡诈,道:“你亲我一口我便走。”
眼看着角门里已经露出齐氏的一片衣角,白嫣然气急也顾不得沉稳端庄了,一脚踩在季凌云脚背上。季凌云毫无防备,被踩了个正着,身形不稳就被白嫣然推到了树后。
“嫣儿,原来你在这里,让娘亲好找。”
听着齐氏的脚步渐近,季凌云忙缩在树后藏好。
齐氏看了一眼素心身旁那高大魁梧的黑衣男子,明明面无表情,却无端让人感到一股肃杀之意,齐氏不禁心生警觉,上前拉着女儿的手问道:“这位是?”
白嫣然忙道:“这位公子是来问路的。”
齐氏疑道:“问路?”
素心也反应过来,赶小鸡似的对古方挥手道:“是啊,路都讲给你了,还不快走。”
古方略一点头,转身往花海林中走去。齐氏见他离去才放下心来,嗔怪道:“你这孩子,方才唤了你半天都不应一声。”
白嫣然不自在道:“想是方才赏花入了神,一时没有听见。娘,签文可是已经解了?”
白嫣然说着便拉着母亲往前院去,齐氏立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忘了这茬喜上眉梢道:“是个上上签,大师说了,是天作良缘,必定会和和美美子孙满堂。”
待到母女两人的说话声都听不见了,季凌云这才从树后走出来,古方也从林中折返,一脸讥笑的看着一家主子略显狼狈的模样。
季凌云挑了挑眉,哼道:“如此偷偷摸摸也另有一番晴趣,如你这般的木头疙瘩自然不会明白。”
马车再度晃晃悠悠往回赶,也不知那签文上写了什么,大师又是如何解了签,反正是将齐氏哄的似是吃了颗定心丸,白嫣然也是松了口气。想到此处,她不免又想起方才林中的情形来,脸上又浮现两许嫣红。
齐氏见了忙问:“嫣儿,你瞧着热的脸都红了,可是中了暑气?”
白嫣然做贼心虚的掩住了唇,尴尬道:“无事,回去喝碗冰镇的梅子汤便好了。”
说罢怕母亲还要再说什么,她忙掀开车帷装作兴致盎然的瞧着车外,果真齐氏见状便不再多说什么。
此时马车已经进城,她们晨起走的早,路上也没耽搁,如今好歹赶着城门宵禁回来了。街上各色行人匆匆,小贩们正稀稀落落收着摊子,随处可见袅袅炊烟,人间烟火。
白嫣然看的出神,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然而待她再要细看,却已一闪而逝不见了踪影。马车驶过,白嫣然紧紧盯着原来那处,人流往来川行,早已无人滞留原地,白嫣然一时也不确定方才是不是自己瞧错了。
毕竟记忆中从未见过这般狼狈的白悦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全无官家小姐的模样,反而像是逃难来的流民。
白嫣然没有看错,方才那形容狼狈的女子的确是白悦妤。
齐思敏险些被人算计,齐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只是建王那头没有确实的把柄,但白悦妤这个帮凶却是可以开刀的,是而齐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白悦妤,久而久之建王的那处宅子也不安全了。白悦妤深知落到齐家手中自己定然讨不到好,见宅子附近有人探查就吓得忙不迭跑了。
只是她家底都被古妈妈卷走了,身无分文,如今更是连一处遮风挡雨之处都没有了。街头还贴着她的画像,白悦妤生怕被人便将自己弄的蓬头垢面,就这么在城中流落了几日,食不果腹,衣衫褴褛。
白悦妤自打出生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从前无论落于何种境地,至少衣食无忧。原以为这遭铤而走险能够一朝飞上枝头,不想却落得如此境地。
她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在街上游荡,浑然不知自己险些暴漏。即便是白嫣然如今站在眼前她也未必能认得出,实在是已经两三日颗米未进,饿得头昏眼花。
突然,她闻到了一阵粥米香味,瞧见不远处人头攒动似是在争抢什么,有个老乞丐匆匆自她身旁跑过去,嘴里叫道:“小孙大夫医者仁心,又在施粥了,大家快来啊!”
白悦妤一听有人给吃的,饿的发昏哪里还顾得上脸皮。只是那处已经吵吵囔囔聚了不少人,她如何能挤的进去,反而在推推搡搡间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