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巧儿被缪雨用浮生散灭口,死状惨烈两人都是亲眼所见。如今白嫣然正是与巧儿一样,正在经历非人的折磨。
不同的是当初缪雨一心想置巧儿于死地,所以下了过量的浮生散,巧儿承受不住爆体而亡,而白嫣然却是因为瘾性痛苦挣扎。
白嫣然一直昏迷不醒,一旦醒来便是痛苦发狂,即便被灌了宁神镇定的汤药下去,却仍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季凌云就守在白嫣然床边,胡放和韩大夫赶到似乎他正紧紧将白嫣然搂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不能伤害自己。
白嫣然眼中一片血红,神志全无,面露癫狂。手脚都被束缚,她便张口咬在季凌云肩头,咬的鲜血淋漓毫不留情。
两人欲要上前帮忙,季凌云却忍痛喝道:“别过来!”
虽然咬在季凌云身上,但发出痛苦呻今的却是白嫣然。她面上毫无血色,拼命挣扎不休,好似被放在油锅中煎熬。
只见她突然瞪圆了眼睛,随即身子一抖,吐出一口鲜血来。而后气息微弱,整个人几乎软成一摊泥。
季凌云脸色一变,胡放和韩大夫这才逮着机会上前,一个把脉,一个忙着往口中塞参片。
胡放细细诊脉半晌,眼中闪过犹疑之色,面上却是神色稍霁,松了口气道:“王爷不必担心,王妃只是身子有些不济,今日算是熬过去了。”
大约是韩大夫的参片起了作用,白嫣然觉得自己有了点力气,神志恢复片刻清明。她看着季凌云肩头的伤口,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还疼吗?”
季凌云轻笑摇头,仔细替她拭去泪水和嘴角的血迹,两人额头相抵。
他叹道:“其实我并没有记起从前之事,只记得我捡了你的帕子,马车上被你认出来了,却厚着脸皮不还,将你气的不轻。
后来林中你稀里糊涂撞了上来,又掉进了狩猎坑里,我虽救了你,你却急着同我划清界限。我心里还有些不痛快。
再之后的事我只零零星星记得一些,可我自从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那个一直在等我的人。”
白嫣然眨了眨眼睛,面露困惑之色。但深深的疲倦很快涌了上来,她的手还没来得及触摸季凌云的面颊,就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季凌云捉住她的手十指交缠,隐约间眼前似乎又闪过一些画面,细看却又瞧不真切。
将白嫣然放回床上,看着她额间的纱布又因为方才的剧烈挣扎渗出鲜血来,不禁怜惜的摩挲。
他突然开口道:“胡太医应该还有未尽之言吧?”
胡放一怔,侧头去看韩大夫,韩大夫却只揣着手装糊涂,只得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微臣只是心中有些猜测罢了,尚无确切定论,所以不敢妄言。”
季凌云一瞬不瞬的看着白嫣然,沉声道:“是否妄言本王自有定论,胡太医不妨直言。”
胡大夫斟酌着说道:“关于浮生散,太医院已经着手研究数日,但始终没有发现相关记载。此毒邪性更是闻所未闻,所以才至今让人束手无策。”
太医院中不乏各路名医,各有擅长,却都对浮生散束手无策,倒也不能全然怪他们无能,实在是这浮生散实在邪性。
少量服用可致幻癫狂,连服七日便能让人成瘾,服用过量则直接爆体而亡。这般厉害的毒药从前闻所未闻,更遑论解毒之法。
胡放神色严谨道:“浮生散最棘手之处在于它根本算不得毒药,严格来说只是一种类似于麻沸散的止痛安神药物。
正所谓是药三分毒,尤其此药成瘾性极高,反倒被人利用,成了害人匪浅的毒药。微臣猜测,恐怕就算廖广天手中也并无解药。”
季凌云哑声道:“难道就只能
眼睁睁看着嫣儿被折磨至死?”
胡放觑着季凌云的神色,接着道:“但王妃是个例外。虽然神志受损却并未成瘾,所以微臣斗胆想到了以毒攻毒之法。”
韩大夫奇道:“如何以毒攻毒?”
话到此处,胡放也没法子再藏着掖着了,只得如实道:“依微臣之见,浮生散虽无解药,却有一解法。身患顽疾需长期服药之人,往往药量会越来越大,直到药石枉然。
同理,微臣所说之法便是待王妃清醒之后,继续少量服用浮生散,直到对此毒性渐渐适应,便能不药而解。”
韩大夫倒抽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来。季凌云同样沉默半晌,问道:“胡太医有几分把握?”
胡放一咬牙,答道:“五分。”
季凌云沉默半晌,终究没有再开口。韩大夫看了看季凌云,又转头瞧了瞧师兄,打着哈哈道:“如今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不妨等过两日再视情况而定。”
胡放忙就坡下驴道:“师弟说的是,王爷不必太过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王妃吉人天相,能够撑到如今,正是说明王妃羁绊颇深,不会轻易放弃。”
好不容易脱身,两人出了玲珑小筑胡放仍是忧心忡忡,韩大夫在旁安慰道:“师兄不必这般忌讳,王爷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不会迁怒于师兄。”
胡放幽幽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倒是清楚王爷的性子,看来是王爷的心腹。”
太医院研究浮生散多日,胡放其实早有这个想法,只是此法太过冒险,所以他一直压在心中从未对人宣之于口。
只是师兄弟多年未见,久别重逢,他难免心绪澎湃,昨夜醉酒后不慎漏了点口风,今日王爷便突然挑明,是谁通风报信不言而喻。
韩大夫闯荡江湖多年,非当年吴下阿蒙,早已练出一张刀枪不入的厚脸皮,闻言只是哈哈笑道:“师兄何必这般计较,你们师出同门,我对师兄的敬意从未消减半分。我相信师兄的医术了得,所以才在王爷面前替你做保,你就放心吧。”
胡放默然片刻,无声叹息。
芝兰目送两人走远,又往玲珑小筑院里瞧了瞧,可古方就抱剑守在门口,她眼中闪过一抹怨毒之色,只得不甘心的走了。
一路上丫头们跟她打招呼,芝兰都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直到回了惜蓉院方才理了理思绪,挤出一丝笑意走了进去。
佟若瑶已今非昔比,如今她是正经的安王侧妃,又管着府中中馈,衣着穿戴俨然已是正妃仪制,只是眉目间的焦虑之色能够看出她的底气不足。
见了芝兰进来,她忙问道:“怎么样?玲珑小筑里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白嫣然死了没有?”
见芝兰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再也坐不住了,神经质的来回走动着,几乎将手中帕子撕烂,咬牙切齿道:“她竟然这般命大,竟然当真能够活着回来,我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如今我已经坐上了侧妃之位。只要再除掉白嫣然,我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妃!
姐姐说过,她虽然有四公主和六皇子,如今又正得宠。但若是皇上驾崩,便什么都不算数了,唯有安王妃才能维系我们佟家的荣光。”
她抓着芝兰的手,几乎是哀求道:“芝兰,你最是聪明,一向法子最多,你快替我想想办法,绝不能让白嫣然夺走属于我的一切!”
芝兰安抚的拍拍佟若瑶的手,柔声道:“侧妃别急,奴婢自然会替你分忧。眼下白嫣然虽还活着但那日的异状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又一直闭门不出,日日传唤太医,恐怕其中有猫腻。
只是王爷吩咐不许进玲珑小筑,咱们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王爷如此谨慎,岂不是正说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佟若瑶眼前一亮,随即又道:“可、可这又有什么用?别说咱们进不去,即便是当真抓住什么把柄,以王爷对白嫣然的回护,怕都是白费心机。”
芝兰轻笑道:“侧妃说得对,可咱们说的话不管用,自然有说话管用的人。”
白嫣然昏迷不醒,又受此折磨,眼看着日渐消瘦下去,每日一碗碗的汤药灌下去也不见起色。
素心和朱玲几个丫头的眼圈一直都是红的,好在如今有王爷做主,几个丫头又能守在白嫣然身边侍候,总算安心不少。
次日白嫣然又闹了一场,看着似是有气无力,挣扎的却是越发厉害了。季凌云一个人都险些控制不住,不慎头磕在了桌角,眼前阵阵黑雾,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倒也算是因祸得福,季凌云又想起一些事来。他果真记起自己化成猫儿被白嫣然捡了回去,时常装作无意躲在她的怀中,日子过得竟还有些乐不思蜀。
韩大夫打趣让他也以毒攻毒,说不定再将脑袋撞一撞就能全部都记起来了。但季凌云却觉得如今记不记得也无所谓了,他已经找到了牵挂的人。
到了最后一日,季凌云几乎是一夜未曾合眼,韩大夫和胡放也半夜就守在了外间,都等着这最后一日的发作。
若是白嫣然能够熬过这最后一日醒过来,就要决断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但若是胡放猜错了,那么以白嫣然如今的情况根本再撑不了几日了。
是否能够这一线生机,就看今日了。季凌云在心中默默祈愿,愿将自己的寿数与白嫣然共享,不求天长地久,只求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