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云半梦半醒,恍恍惚惚,从前种种如浮生掠影,他好似一个局外人懵懵懂懂看着。
待到终于睁开眼那一刻,犹如浮生大梦一场,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醒了还是坠入了另一场梦境。
“醒了,醒了!”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之而来,而后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紧张问道:“凌云,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季凌云头还晕的厉害,眼前呼啦啦围过来一群人,其实眼还花着,但这声音他又怎会认不出来。
他揉着酸痛的额间,苦笑道:“皇兄,你就莫要拿我寻开心了。”
季承煜闻言松了口气,一旁的韩大夫一愣之后也是喜上眉梢,笑道:“好了好了,看来这一撞是阴差阳错又把他的失忆之症撞好了,倒真是祸福相依。”
季凌云终于缓过神来,闻言皱眉看着一旁的红脸老头道:“什么失忆之症?谁失忆了?”
屋子里一下子又静了下来,季凌云莫名其妙,看着那个像是刚喝了二两酒气正上头的干瘦老头,甚是怀疑的对季承煜道:“皇兄,你这是从哪儿寻来的赤脚大夫,张口就是胡说八道,可要小心莫不是建王那边派来的细作。”
这下当真是落针可闻了,韩大夫险些气了个倒仰,几乎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了。
但季承煜却知道季凌云并非这般不知分寸之人,他定了定神,问道:“凌云,你可还记得昨日之事?”
季凌云越发莫名,看了一圈屋里众人面上神色,心里隐隐有些猜测,正色答道:“昨日,昨日我记得去你府上议事后就回府了,路上还下了点小雨,然后我就回府歇下了……”
正说着齐思敏也听闻消息赶了过来,见到季凌云果真醒来先是一喜,继而想到下落不明的白嫣然又不禁神色黯然。
季承煜看出她的心思,上前轻轻揽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季凌云大吃一惊,冲着一旁的许全的使眼色,许全干咳一声,转头行礼道:“太子妃。”
季凌云大吃一惊,不曾想自己睡了一觉醒来,那素来木头人似的皇兄既然还有化作绕指柔的一日。
齐思敏冲季凌云一笑,见他神色古怪,以为他也是担心白嫣然,便道:“王爷也不必太过忧心,嫣儿素来吉人天相,想来也定能平安归来的。”
说到这里她自己却又不禁担心的红了眼睛,季承煜叹息一声,哄着齐思敏一起出去了。季凌云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问许全道:“她说的嫣儿是谁?”
许全的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片刻后才道:“太子妃所说的,正是殿下你的王妃。”
季凌云顿时如遭雷击。
季承煜安慰好了齐思敏,回去的路上却是一路若有所思,片刻后突然脚步一顿,转而让人寻来了红鸾。
红鸾来时脚步匆匆,眼中却有难掩的喜色,只是在季承煜面前素来压抑惯了。到了近前利落行礼,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季承煜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她那细微的情愫,只吩咐道:“云安大师回去已经有些日子了,眼下有些事本王不放心,你亲自去将大师请来,做快越好。”
红鸾一愣,随即压下心头的苦涩,摸摸领命去了。
季凌云方才之言让季承煜突然想起,季凌云说的正是他当初突然变成猫身的前一日。
如今季凌云突然失忆,虽说是因为头部受伤,但时间太过巧合,难免让他心中起疑。
等兄弟两独自相处,不禁两相沉默下来。季承煜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季凌云是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开口。
半晌,季凌云道:“好吧,我算是勉强接受自己失忆之事了,但听许全说我如今已经娶了王妃,且还不是月瑶,倒真有些惊讶。”
季承煜原本准备开口,但想到如今白嫣然生死未卜,若是有个万一……
他思虑片刻,轻描淡写答道:“是个家世不显的女子,与思敏正好是表亲。此事说来话长,但你与弟妹倒也相敬如宾。只是如今弟妹被廖广天劫持,至今下落不明,恐怕……”
季凌云对此全无印象,思绪反而转到了别处,问起廖广天之事。季承煜这才想起季凌云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年多前,只得将这一年的局势变化一一道来。
两人正说着外头突然一阵喧闹,季承煜方才皱眉起身,一已经有人推门而入,来人正是皇后佟氏。
佟氏近来也是烦事缠身,诸事不顺。先前季凌云失踪多日杳无音信,季承煜不想让佟氏跟着担心便隐瞒此事,如今季凌云人既已寻回,便让人去给报了信。
佟氏知道来龙去脉哪里还能坐的住,当即出宫来看季凌云。乍一看见季凌云如今这般模样,顿时红了眼眶。
季凌云先是出差忙于政务,后又被人围攻绑架,又是拼死逃脱九死一生,虽在乡下庄子里休养了些日子,却仍是狼狈憔悴不堪。
佟氏上去握着季凌云的手,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季凌云一番,口中不住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又转头对季承煜佯怒道:“你这孩子,竟这么久都不对我透漏一点口风,当真是瞒的紧。”
季承煜乖乖听训,也不辩解。
佟氏看着安然归来的儿子叹道:“唉,近来当真是多事之秋,宫里也不太平。灵希……唉,我想起这孩子便心疼,这以后可要怎么办?还有嫣儿,你可千万别太过忧心,母后知道你们素来……”
季承煜突然咳嗽两声打断了佟氏的话,说道:“母后有所不知,凌云不慎伤了脑袋,如今已然忘却了很多事情,还是一时不要和他说太多了。”
佟氏一愣,看了季承煜的神色很快明白过来,随即不语。季凌云隐约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没有多想,只道:“母后不必担心,大夫说了这只是一时的症状罢了,过些日子就会慢慢恢复记忆了。如今皇兄都成家了,我也不便一直留在这里,还是回自己府养伤吧。”
季承煜虽有心阻拦,生怕季凌云突然想起什么,又急着要去做白嫣然。只是没什么由头硬留人,季凌云又执意回府,只得放人了。
跟着季凌云一同回王府的还有韩大夫和舒月。当日季凌云独自下车,本是抱着鱼死网破之心,也好过牵连马车上无辜之人一道送命。
不想马车跑了没多久,就不慎栽进了山林间。当时季凌云正忙着与吴东来等人对峙,好在后来季承煜派去的人顺道将韩大夫和舒月带回了京城。
当时雨天路滑,山林小路崎岖,本就危险。那马儿又埋头逃命,一时不慎脚下打滑,带着整个马车一头栽进了斜坡下。马儿受惊,加之冲劲,发了疯似的往一旁的断崖冲去。
当时阿贵坐在马车外的车板上,本可以弃车而逃,他却忙着把缰绳解了下来。车厢中的两人最终得以逃过一劫,他却跟着马儿一道坠了崖。
舒月大约是接二连三受了惊,这两日很是安分,竟也没有想着怎么趁虚而入,但她还是成了佟若瑶的眼中钉。
佟氏不放心,也跟着来了安王府。王府看似一切如旧,只是甫一进门就见府中近卫跪了一地。古方虽然没跪,面上却也没有多少喜色。
季凌云“啧啧”道:“虽说主子我走的时间长了些,但你们也不必行此大礼。”
连岳羞愧道:“属下们是来请罪的,竟让王妃在王府中被人劫走,是属下等失职无能,还能王爷责罚。”
季凌云叹了口气,半晌才道:“先起来吧,此事容后再说。”
众人原本都准备好了迎接狂风暴雨,不想最后却是这样,一时都愣住了,有些搞不清王爷是不是气糊涂了。古方也是神色一怔,一旁的许全冲他摇了摇头。
季凌云好不容易将一众非要请罪的属下打发走了,迎面又是一个妙龄女子红着眼睛期期艾艾的凑了过来。
“王爷,王爷你终于回来了,妾身日日为你诵经祈福,想来是老天爷听到了妾身的虔心祈愿,总算让王爷平安归来。”
季凌云看着这陌生女子彻底懵了,见她越凑越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佟氏干咳一声,示意佟若瑶到跟前说话。
佟氏说了季凌云失忆之事,佟若瑶听着听着眼前一亮。佟氏看出了她的心思,却也没有道破,只道:“如今王妃不在府中,府中大小事宜便暂时由你做主,不要让人打搅王爷养伤,明白了吗?”
佟若瑶闻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点头如捣蒜,压抑着才没在佟氏面前露出欣喜之色来。只是转头却又看到了舒月,不由狠狠一蹙眉。
佟氏见了敲打她道:“这是谭夫人的侄女,谭夫人为救王爷丧命歹人手中,如今林小姐无依无靠,暂住府中。你可要好生招待,万不能让王爷的救命恩人遗孤受了委屈。”
这厢女人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季凌云不知道,他被人带着到了玲珑小筑,一时只觉陌生又熟悉。
等进了院子,他一眼便看见了窗下花圃的木芙蓉。原本花开的正艳,前夜突然无端起了一阵疾风,加之骤雨蹂躏,如今已然零落一地。
他可惜的叹道:“今年的花期错过了,若是再早两日回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