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的话落就被身旁的阿阮悄悄拽了拽袖子,她眨了眨眼睛还有些不明白,便悄悄侧头看过去,自以为小声问道:“阿阮姐姐,怎么了?”
她的声音其实的确很小,只是眼下房里一片安静,再小的声音房中众人也都听得见。阿阮偷瞟了白嫣然一眼,忙摇了摇头不再动作。
素心今日是头一次给白嫣然盘发梳妇人发髻,一时有些手生不得其道。她心下本就烦躁,又听了小八这番话,便没好气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知道的还当我家小姐是个凶神恶煞的夜叉。”
小八这才明白过来,忙摇头如拨浪鼓说道:“没有没有,不是我说的。”
白嫣然觉得她这话倒有些意思,还不待她细问,朱玲便走了过来拿起另一支木梳盘发,一双巧手很快将发髻梳的差不多了,而后放下梳子看着素心笑道:“我手拙,姐姐看我这样梳可还好?”
素心又弄了两下终于将小姐的头发梳好,顿时松了口气。她知道朱玲这是给自己台阶下,她也不是拿乔之人,便直爽道:“梳的很好,多谢你了。”
顿了顿,她边挑着合适的头饰往发髻上打扮,边有些脸红道:“我年纪不大,你们唤我素心就可,以后大家在一起做事,不必这般客气,只要好好伺候小姐,定然不会亏待你们。”
白嫣然看了看几人的反应,朱玲已经又退了回去与其他三人一道站着,她笑着点头称是,阿阮与小八也忙点头,只有那春沂抬着下巴撇了撇嘴。
白嫣然看着镜中打扮妥当的自己淡淡一笑,道:“你们下去吧,有事我会唤你们的。”
几人便又端着东西鱼贯而出,等人一走素心便有些不忿道:“小姐你瞧那个春沂,一个下人还端着小姐架子,也不知这样的人是怎么被招进来做事的!”
白嫣然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而后走到桌前坐下道:“那春沂的一双手比朱玲这个管家之女的都要细嫩,哪里会是素日做活伺候人的,恐怕有些来历。”
素心却惊诧道:“小姐你说朱玲是府里头管家的女儿?王府的管家好像是姓朱,可小姐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朱管家的女儿?”
白嫣然拇指与食指间摩挲,心里头转着万千思绪,面上却是淡然自若,答道:“她方才说自己是跟着父亲的家生子,王府里应该没几个是从别府过来的。我恰好听说过王府的朱管家是皇后娘娘特地从佟家拨来的,所以猜测朱玲应该就是朱管家的女儿。”
素心赞同的点头,继而啧啧道:“这朱管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让女儿也跟着来王府为奴,难道就不顾忌女儿的名声吗?”
王府不比寻常人家,能在王府做管家肯定不会被亏待了,朱永却还让女儿也入府为奴。
这若是在穷苦人家或许觉得能有个活计糊口是好事,可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又怎么会看上为奴为婢的女子,传出去都不好听。
白嫣然想的却是其他,前世顾月瑶嫁入王府,身为郡主自有排场,自己便带了四个丫头来贴身侍候。但朱永还是按例特地拨来了四个丫头,却不是如今这几人。
看来朱永并非是挑着得力的丫头来伺候,而是看人下菜碟。联想到前世朱玲的下场,白嫣然大抵清楚了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因着朱玲素心对这管家朱永没什么好印象,对他的安排更是不满,还在絮叨道:“这朱管家做事真是不当心,朱玲和阿阮也就算了,这春沂和小八一看就不是能干的,怎么也往咱们这里塞,真是不长脑子。”
白嫣然唇边擒着一丝冷笑,说道:“这你就错怪朱管家了,这四人可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
阿阮老实本分,小八不谙世事,春沂显然更是个不好相与的。如此一来,虽看着有四个丫头却只朱玲一个能得重用,这便是他的目的了。”
素心愣了愣,撇嘴道:“这朱管家真是贪心,自己都做了管家还不够,还想着女儿也成了王妃身边的心腹,莫不是将王府当成自己家了。”
白嫣然心道朱永可不止这点心思,只是想到朱玲此人,到底没有说出来,转而问道:“今早王爷是什么时候走的?”
素心答道:“王爷走了有半个时辰了,是太子府派人来传的,说是太子殿下与王爷有要事商议。王爷便让我们别吵醒小姐,让你安心睡到自然醒。”
白嫣然想到自己半睡半醒间那句“让我再睡一会儿”,不禁抿唇轻笑,又嘱咐道:“我知道了,以后你可不能任由我躲懒了。如今毕竟不是在家当小姐了,身为王妃总要有些样子,否则难以在下人们面前立威。”
素心点了点头,又窃笑着说道:“王爷与王妃新婚燕尔,大家自然明白。王爷这是宠爱小姐,哪里轮到旁人说三道四。”
白嫣然难得板起脸训道:“此处是王府,不比从前在咱们府里,事事皆要谨言慎行,万不可托大,知道了吗?”
素心忙吓得一缩脖子答道:“奴婢知道了。”
见她这副模样白嫣然又有些心软,原本还欲再说几句的话便咽了回去,只道:“你记在心里便好,行了,让人传膳吧。”
素心忙点头推门出去,才准备让人去传膳,却见几个丫头已经端着吃食候在门口了。见素心面露疑色,前头的丫头便道:“朱玲姐姐说王妃已经醒了,让咱们候在门外等着传膳,如今可是王妃要传膳了?”
素心被抢了活计,又想起朱管家的打算,心里头便有些不舒服,只是想到方才白嫣然的话没说什么,只撇了撇嘴侧身示意她们将吃食送进去。
此刻太子府中的季凌云想到家中娇妻便有些走神,季承煜敲了敲桌子无奈道:“昨日你才大婚,今日一早便将你寻来是有些不妥,但你既然已经来了,能不能专心一点。”
季凌云这才放下手里端了很久的茶盏,叹道:“既然父皇已经有所警觉,特地派了宋时阳秘密奔赴南省调查。那如今心慌的该是季司宏和岚贵妃,咱们就等着在背后抽冷刀子,皇兄何必着急?”
季承煜却摇了摇头,正色道:“前次古方去南省走了一趟查出些东西,回来后我又让人着人顺藤摸瓜细查了查。廖广天此人不可小觑,南省的水比咱们想的要深,与京城的牵扯恐怕不止建王一个。”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头紧锁起来,说道:“你还记得前段日子,惹得左丞相和于太傅之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妙音娘子吗?
此女原是南省巡抚林浩之女,其父林浩只因不愿与廖广天之流为伍,便被安了贪污受贿的名头满门抄斩。
林浩并非无名小卒,一省巡抚定下如此重罪是要一五一十上报朝廷,由三省夺情后再呈给父皇定夺,皇上亲自批注方能处置。
但我查阅卷宗时发现此案缺少确实证据和口供,若是父皇看到定然会有质疑,但卷宗上却全无记载。我甚至怀疑,这道奏折到底有没有经过父皇之手。”
季凌云闻言暗暗心惊,也定下心来,指尖轻叩桌面,思索片刻后道:“如此说来,宋时阳此去南阳之行乃是凶险万分。父皇原就用人谨慎,无论是左丞相和还是宋时阳都是毫无背景的寒门子弟,尤其如今出了这等事,父皇只会更加多疑。
虽说不打草惊蛇是好,但如此一来若有个风吹草动宋时阳怕是难以全身而退。皇兄惜才,想来是舍不得的。”
季承煜笑道:“你说的不错,宋世阳是个难得为民请命的栋梁之材,本王还真舍不得。所以想借古方一用,一来让他暗中保护宋时阳的安危,二来将他查到的东西不动声色送到宋时阳面前。”
季凌云点头道:“如此也好,反正我近来也用不到古方,还嫌他这块木头碍事。倒是皇兄你身边一定不能缺人,无论何时许全和红菱必要有一人护在你身边。”
季凌云习得一身武艺,与古方和红菱都不相上下,所以季承煜才放心将古方从他身边调走。
季承煜则不同,因自小就被当做储君培养,学的皆是帝王之术,虽有些功夫防身却并不精通武艺。
季承煜斜了他一眼,道:“啰嗦。”
见季凌云笑而不语,季承煜又道:“行了,我就不留你用午膳了。明日与弟妹进宫问安时记得去看看灵希,前次我入宫时她还同我问起你。”
季凌云起身道:“好,我知道了。”
季承煜想了想又道:“从宫里出来你们还要去白家归宁,记得让人早些将归宁礼备好。我这里有些好茶,走时你捎一些明日拿去白家,想来白郎中会喜欢的。”
说罢便吩咐人去库房里找茶叶,如此耽搁一番,等季凌云回府正好赶到饭点。菜刚上齐,下人们便又添了一副碗筷,两人第一次同桌而食,彼此感觉都有些微妙。
两人都不喜欢身边太多人侍候,所以用膳的时候只留了素心在旁布菜。春沂在门外望穿秋水,好不容易等到饭菜撤下去,便忙端着茶水扭着腰身进去了。
季凌云拿起茶水喝了一口,抬头对着春沂吩咐:“你……”
看到春沂的容貌时季凌云愣了愣,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紧,而后接着说道:“你去告诉朱永,让他带着府上所有人来玲珑小筑,本王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