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柒柒不知是谁落了水，赶紧与杨清欢、同安长公主赶过去。

    等到了船头，瞧见杨玉娆跪坐在船板上，手直往水面上伸，在空中边挥，边急的大哭道：“卫表姐，快去救救卫表姐啊！”

    画舫上的仆人不是丫鬟就是小厮，丫鬟极少有会泅水的。卫雨霏是千金贵女，小厮们又不敢擅自下水去救。天还没转凉，大家穿的都是轻薄的衣服。小厮一旦跟卫雨霏这样的贵女发生肌肤之亲，还要不要命了。

    就是这一瞬犹豫的功夫，卫雨霏已经随着水冲出去丈许，她还在水中挣扎。杨柒柒心中想着，卫雨霏若被哪个不长眼的小厮随侍救了，有了肌肤之亲，她跟慕容时就没戏了；若是死了，就更没戏了。无论是哪个，都直接便宜了杨玉妍。

    杨柒柒当然不能就这么干看着，让杨玉妍心愿得偿。她立时给竹意递了个眼神，一句话都没说。竹意心领神会，噗通一声就钻进了水里。这时二层的皇子和公子们也都被惊动，下来查看。

    卫霖瞧见卫雨霏落了水，吓得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慕容时皱了眉，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好好的人，怎么掉水里了。”

    杨玉妍也急的落了泪，不过比起九姑娘被吓得嚎啕，她倒是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表姐和七妹玩笑，推搡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的，表姐没站好，就掉进水里了。”

    卫霖不由分说的上前，直接给了杨玉娆一个大嘴巴。眼中冒火，简直要杀了杨玉娆一样。

    杨玉娆不敢辩驳，呜呜哭道：“卫表姐若是有什么不测，表哥全可以把我也扔进洛水里，给卫表姐抵命！”

    卫霖听的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要踹她下河，“你的一条贱命，岂抵得过我虢国公家嫡女的命！有没有事儿，我都要了你的命！”

    张宗嗣在背后拉住了卫霖，劝他道：“伯安，七殿下、九殿下与十三殿下都在这，你再气，也不能对九姑娘动手。怎么说，九姑娘都是豫国公府的人。再者，女孩之间打闹，难免手轻手重一些。”

    杨玉娆听见张宗嗣的话，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

    永平侯是已故的豫国公杨轶的好友，杨轶离世后，永平侯府同豫国公府的走动就少了些。就算平日里有燕饮，杨玉娆也基本没有见着张宗嗣的机会。所以，这还是杨玉娆第一次见张宗嗣。

    杨玉娆瞧着这位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为自己说话，心里一暖，也不敢再哭的那么难看，而是变成了小声的啜泣。

    这时，竹意已经抓住了卫雨霏，把她从水里拖到了画舫边儿，一只手扣在船板上。杨柒柒瞧见，忙吩咐吓傻了的小丫鬟道：“快拉卫姑娘一把！”

    站在船头边的小丫鬟，忙啊的一声，应下来，七手八脚的去拉了卫雨霏和竹意上来。

    这时间，杨清欢很善解人意的让人取了她带来的披风，直接披在了卫雨霏湿透了的身上。卫雨霏不知灌了多少水，这会儿已经昏迷了。

    卫霖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竹意被人拉上来，忙又开始给卫雨霏吹气，又让她吐脏水。这么折腾了一通，卫雨霏才转醒。等她勉强回过一些神时，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闹成这样，落水是根本游不下去了。卫霖眼中也闪着泪光，连声道：“小七，这回可多亏你了！多亏你带了竹意来。”

    杨玉妍面色苍白，有些不大好看。

    慕容时立刻吩咐让画舫靠岸，卫雨霏抓着卫霖的衣裳，嘤嘤的哭着。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博慕容时的怜爱。杨柒柒顿觉卫雨霏实在不可救药。

    等画舫靠了岸，卫霖亲自抱起卫雨霏，向着几位皇子道别后，恶狠狠的瞪了九姑娘一眼，怒不可遏的说道：“今天的账，咱们改日再算！”

    慕容晰见众人要散，不禁道：“咱们还没到浮桥，不如再走一会儿。”

    杨柒柒已经让竹意披上了自己的披风，正准备下画舫，“对不住十三殿下了，我也得赶紧回去，让我的婢女换身儿衣裳，再看看大夫，别着凉受了风寒。”

    杨清欢身上有品级，是杨家姑娘里地位最尊的，自然而然的替她们做主道：“出了这样的事儿，咱们也得回去与二婶和祖母言语一声。”

    慕容晋忙道：“我送你们一程吧。”

    同安长公主兴致未尽，见众人都要走，难免有些意兴阑珊。李宣瞧在眼里，忙道：“若这样散了，怪扫兴的。几位表妹走的也不安生，心里要过意不去的。”

    同安长公主连忙点头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咱们继续游咱们的！”

    慕容晰还想着有话没问杨柒柒，欲言又止的犹豫着该不该同慕容晋一道去。张宗嗣却笑道：“那就烦九殿下受累走一趟了。”

    慕容晰见杨家的众人离开，不禁小声道：“我还琢磨着问问七表妹借慕容昭粮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张宗嗣忙笑道：“今儿个七姑娘一瞧见十一殿下就问他什么时候还粮，我瞧着，七姑娘也不大情愿，是十一殿下自作主张。”

    慕容晰听的这话，心里很高兴受用，自在道：“我就说嘛！”

    一众人游完湖，便各自回府。慕容时刚进了书房不久，高陵便拿着什么东西进了门，笑呵呵的向慕容时禀道：“同安长公主她们放的河灯都让人捞起来了，没写什么要紧的，几位姑娘也没留下名字，只落了小字。”

    “虽然没写什么，被人捞起瞧了去也不大好。”慕容时点了点头，一伸手，高陵便恭恭敬敬的递过手上的纸笺。慕容时手里拿的第一张纸上写着：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落款写着信女仙儿。仙儿是杨玉妍的小字，慕容时看着，不屑的撇了撇嘴，扔到了一边。

    接下去看的几个，也都与杨玉妍写的情啊、相思啊差不多。唯独杨柒柒的纸笺上只有几个字：众里寻他千百度，信女容与。

    慕容时自然知道这句词，原句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只写了前半句是个什么意思呢？

    慕容时的眼前不禁浮现出画舫上，杨柒柒温柔如水，怅然若失的神情。

    “她在伤怀什么呢？”

    杨柒柒自不知道她们放出去的河灯又被慕容时捞了起来，这些少女的心中绮梦，全进了睿王府。她这会儿同杨家的几个公子和姑娘在平阳太主的屋子里。

    杨清欢正徐徐说着画舫上发生的事儿，临了，道：“当时我与七妹、同安长公主在船尾说话。也没真切的瞧见，不过卫世子当时走的时候是怒气冲冲的样子，不晓得会不会秋后算账。”

    杨玉妍和杨玉娆两人都在一边啜泣，平阳太主捂着胸口，狠狠的用龙头拐杖在大理石的地面儿敲了敲，怒道：“你们就不能让我安生一日！”

    杨清欢叹道：“亏得七妹机警，身边的丫鬟会泅水，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杨玉妍忍不住辩道：“九妹与卫表姐开个玩笑而已，谁知卫表姐这样不依不饶的。还上来推搡九妹，我拉了九妹一把，卫表姐没站住，自己跌下去了。实在不是咱们的错。”

    平阳太主可知道虢国公夫人不是什么善茬儿，指不定要借着这件事怎么来豫国公府闹呢。她气的直头疼，最后向着豫国公道：“都是你生下来的孽障，你说怎么办？”

    豫国公表情冷肃的看了一眼九姑娘，那眼神不带感情，望的九姑娘浑身一冷。

    杨柒柒瞧见那无比冰冷的表情，不禁觉得，若是卫家真不肯善罢甘休，这位所谓的父亲，说不准真能拿九姑娘去抵命。

    九姑娘委屈的啜泣着，只是反复的哭诉道：“我没有推卫表姐，我根本就没有推卫表姐！”

    李夫人瞪了九姑娘一眼，向豫国公和平阳太主道：“虢国公府到底是咱们的姻亲，女孩子家闹玩笑，难免手轻手重的。咱们先处置了九姑娘，给虢国公府一个交代。我姐姐，也不至于死抓着不放。”

    崔老夫人连声附和道：“是这个理，这样就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九姑娘吓得眼泪都忘了流，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李夫人与豫国公。

    豫国公不耐的起身道：“那就把九姑娘送去山上的庵里，让她静思己过吧。”话罢，向平阳太主等人告辞，先出了院子。

    九姑娘一听这话，立时吓得跪坐在地，放声哭道：“父亲，母亲，真不是我的错……”可没等她说完，李夫人就让人把九姑娘先送出了院子。

    平阳太主未置可否，只道自己累了，让众人都散了。

    倒是杨柒柒颇有些心冷。杨柒柒知道，这件事儿杨玉娆也许是帮杨玉妍背了黑锅。

    看到九姑娘，她不禁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在杨家挣扎求存，生怕踏错一步。可在杨家的后院，就算你没有走错，也指不定什么时候飞来横祸，就是万劫不复。

    直到她回了疏影楼，还能听见前院杨玉娆极伤心无助的哭泣声，那哭声很哀戚，让人听着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