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意急急忙忙遣人请了医婆来疏影楼,医婆为杨柒柒诊治伤势后,简单的帮她处理了伤口。
刚送走医婆,杨玉妍就到了。
她穿着蜜合色折枝花卉的半臂襦裙,乌黑的头发梳了个纂儿,薄施粉黛。虽然是家常的样子,可仍旧明艳美丽不可方物。她款款进门,瞧见杨柒柒手上缠着的纱布,不禁咋舌道:“怎么伤得这么重?”
杨柒柒见她进门,便是眼圈儿红红的,也不说话。
彩屏不由道:“三公子也太孟浪了,哪儿有亲哥哥对妹妹下那么狠的手!”
杨玉妍闻听这话,当即沉了脸,不悦的与彩屏说道:“有姑姑这么说主子的吗?三哥不过是和七妹开玩笑,一时错了手。你这样说,岂不是挑拨我们兄妹之间的关系。”
原来她是给杨景谏说情来了,杨柒柒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委委屈屈的默然垂泪。
杨玉妍瞪了彩屏一眼,道:“这里不用姑姑伺候,外面去吧。我们姐儿俩说说话。”
彩屏根本不理杨玉妍的吩咐,只询问的喊了杨柒柒一声,“姑娘”。
杨柒柒道:“李康平家的一会儿要送来档册,姑姑您带着竹枝去理一理。”
彩屏眼睛一亮,忙不迭的应声出门。
杨玉妍厌恶的目送着彩屏离去,直到房门被关上,她才轻哂着道:“彩屏仗着服侍过宜城长公主,就不把你放在眼里。做什么要她在身边,还不如给宜城长公主送回去的好!”
杨柒柒心中哼笑,她可真会说。彩屏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却绝口不提,只来挑拨杨柒柒。
“三姐,你看。”杨柒柒说着,把手举起来,“彩屏说的根本就没错,方才三哥可吓人了。他平时敢这样对你吗?她根本就没有把我这个妹妹放在眼里。”杨柒柒的眼泪簌簌的落下来,那模样,简直是伤心欲绝。
杨玉妍尴尬一笑,牵出袖子里掖着的手帕,举起来为她拭泪,“好妹妹,快别哭了!三哥同我年纪相当,我们俩是从小打到大的。他这个人,一向就是那么毛手毛脚的脾气。再者说,你可知道,母亲被祖母训斥,管家的权利被夺了。”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母亲在豫国公府当了这么多年的家,转头就让三婶得了便宜,她心里也不大痛快的。可怕你难过,什么都没说。”
杨柒柒惊讶的看着杨玉妍,有些失措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杨玉妍点点头,三分埋怨,七分包容的说道:“这件事儿也不能全怪你,谁知道十三殿下发的是什么疯。可你以后也得处处小心一些,咱们是母亲的儿女,母亲好了,咱们大家都好。若是母亲出了什么不虞,咱们姊妹兄弟,也不好过的。”
不能全怪?这还不是都怪你的意思!
杨柒柒暗暗冷笑,这可真是一家人呐。无论李氏克扣的是谁,这事儿原本就是李氏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分明就是李氏的错。
可经杨景谏这样一闹,杨玉妍这样一说,好像所有的错都是杨柒柒不懂事儿一样。
杨玉妍强词夺理的安慰了杨柒柒一番,说到最后,又请杨柒柒去豫国公跟前做说客。
杨柒柒道:“我手上还有伤,只怕父亲看了更气三哥。倒不如三姐去替我去向父亲说一句。”
杨玉妍觉着她说的话有理,笑着点了点头,起身与她告辞。
送走了杨玉妍,杨柒柒不禁暗道,真是一家子都厚颜无耻!
李康平家的跟着彩屏、竹枝交接完档册、账册一类的,见杨玉妍走了,又进门来给杨柒柒请安,看到她身上的伤,不禁连道了两句“阿弥陀佛”。又说李夫人身上有多么不舒服,心里是怎么担心的想过来瞧一瞧。
杨柒柒敷衍着与她寒暄了一二,才将她送走。
跟着,平阳太主、崔老夫人等,也派了人来看她。
大姑娘等人因着离得近,都亲自来了疏影楼问候她。
杨柒柒应付了一通,忽然很想念在蔚山时简简单单的日子,不禁吩咐竹意帮她研墨,准备给裴信写封信。
“你们姑娘做什么呢?”敞着的窗外,响起杨清欢如黄莺一般的说话声,很是耐听。
杨清欢穿着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的襦裙,俏生生的站在隔着细纱的窗边,见杨柒柒身影婀娜的坐在书案前,她笑着进门,道:“听说你被三哥推了一把,伤了手臂,这会儿怎么还写上字了?”
杨柒柒挫伤了右手腕,正使不上力,笔尖儿晕了一大团墨,也没写出一个字。
杨清欢用缠臂金拢了袖子,道:“你要写什么,告诉我,我来给你代笔。”
姐妹两个,一人说,一人写。待杨柒柒说完,杨清欢落了笔,在纸上吹了一吹,笑道:“你还真是事无巨细,都与裴先生说。裴先生这样的大儒,也肯看你这跟流水账一样的信?”
杨柒柒笑道:“写信又不是做学问。”
“刚才瞧见李康平家的把你们二房所有姑娘的档册、私账都发了下去。说是要让你们自己打理呢!”杨清欢声音淡淡的,很随意的提起。
杨柒柒点头,瞧着有些愁眉苦脸的模样,道:“母亲旧疾犯了,连管家的事儿都交给了三婶儿。我现下也正发愁,不知该怎么处置。”
杨清欢为她出主意道:“你不如先让人把你自己的私产从公中的库房里搬出来,对一对。咱们杨家也有铺子,你若是想拿出去做点儿什么,就去找三婶,三婶会让人帮着打理。若是不想做什么,这么用着也是一样的。”
杨柒柒一副谦虚向学的模样,连连点头。杨清欢又与她说了好些打理私产的心得,直到晚膳的功夫,才告辞离开。
出了二房姑娘住着的群院,杨清欢不禁问身边的大丫鬟道:“你瞧着七姑娘像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奴婢上哪儿能瞧出来?奴婢看七姑娘文文静静的,又是个脾性很好的人,估计在山上跟着什么师傅,也不大晓得这些事儿。三公子下手也实在太重了,到底是亲妹妹。”
杨清欢若有所思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可总隐约觉着杨柒柒可能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且说慕容昭想来探一探杨柒柒,原本定在了第二日晌午,下雪后再去豫国公府。
到了第二日晌午,一阵雷声隆隆,慕容昭刚回了十一皇子府,便下起了雨。
温瑶葭站在正堂的廊下,替他用手抹了抹肩上沾着的水珠子,不禁问道:“下雨了,殿下还要把这花送去豫国公府吗?”
慕容昭眉头深锁,走了两步才慢悠悠地摇头。
温瑶葭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咱们改日再去吧。”
慕容昭却道:“你坐我的马车,带着这些花儿去一趟豫国公府。”
温瑶葭有些失落的应了一声,慕容忙不急不慢的补充道:“顺便去瞧瞧杨七姑娘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若是要紧,该怎么办?”温瑶葭不禁脱口问道。
慕容昭回过头,莫名其妙的看了温瑶葭一眼,淡然道:“伤得要不要紧,都跟咱没关系。只是给梁国公府、豫国公府一个面子,走个过场,应付应付罢了。”
温瑶葭心里一轻,笑道:“我这就去。”
慕容昭嗯了一声,从正堂往书房走。
安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问道:“殿下当真不亲自去了?”
慕容昭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咱们府上去了人就行,何必我亲自去一趟,我又不是慕容晰。”他言下之意,就是我对这位七姑娘,没什么非分之想。
安良连连点头,慕容昭转身进了书房,顺手将门掩上,挡住了跟着他的安良。
温瑶葭到豫国公府时,杨柒柒正一封一封的看裴信寄来的信。其中有一封是说上一次在长安,得到了太后的厚赠,让她将自己寄来的松烟转赠给太后。
杨柒柒立时让人递帖子入宫,求见太后。温瑶葭就是这个时候进的门。
杨柒柒见她来了,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几分真心而亲热的笑容,道:“快请坐,你喜欢用什么茶,我让人沏给你。”
温瑶葭对她的热情有些不大自在,行礼请了安道:“十一殿下让奴婢把之前借您的那些花儿送过来,又让奴婢待他问候您。您手上的伤,不要紧吧?”
上辈子一直都是温瑶葭处处照顾她,最后,甚至因为她的愚蠢,而命丧黄泉。杨柒柒觉着挺对不起温瑶葭的,所以每次看见她,都会不自觉地想这辈子能还多少就还多少吧。
她一笑道:“这有什么着急的,还让你大雨天的过来。我听她们说,你是殿下身边的女官,在我这儿就不要总奴婢奴婢的。我听着怪不适应的。”
温瑶葭跟杨柒柒只有过很间接的接触,这样面对面的说话还是头一次。见她对自己格外温和没架子,总觉得很别扭,隐隐觉得她像是有什么目的似的。
“奴婢不敢造次,上一次在七皇子府,还多亏您帮奴婢说话。奴婢一直没得着机会谢您呢。”
温瑶葭指的是上次在慕容时府上,被陈芳月羞辱的事儿。
经她这样一说,杨柒柒忽然察觉,从前三不五时的在眼前晃悠的慕容昭,仿佛许久没见了似的。
其实明明昨日才看见的。可,好像自那次在梁国公府,他匆匆离开之后,私下里就没见过几面,更是连话也没说一句吧?
杨柒柒心中忽然冒出个想法,难道慕容昭在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