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将那厚厚的一摞呈报都看完,不禁玩味一笑,道:“这些暗铺子,真是有许多都在跟杨家做对头生意。
若非巧合,那就是有意而为了。她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是知道点什么?”慕容昭轻声言语,像是自问一般。
“奴才又让人去查了永徽二年豫国公府有没有出生的姑娘,结果有一件事儿很有趣。”接着,安良便将温氏害李氏小产,被豫国公休弃下堂,温家因为牵连进三王之乱被查抄的事儿悉数都说了。“后来温氏因为有孕,被发配岭南,人还没到发配地,就死在了半路上,那个孩子也没了。论理,杨姑娘应该不是这个孩子,那就只能是豫国公或是三房老爷的私生女了!”
慕容昭未置可否,只又细细的看着手里握着的纸笺。
“豫国公府的私生女,为了报复豫国公或是三房老爷抛弃了他们母女,所以做出了这许多事儿,还利用卓公子,您说,会不会有这样的事儿!”
慕容昭不禁笑起来,一双眼睛,好看的夺魂摄魄的,“你倒是会想!”
“可,又有一件事儿,说不大通!”安良皱了眉,神情颇为费解,“之前宜城长公主试探过杨家有没有流落在外的女儿,奴才琢磨着,宜城长公主是什么人物儿,就算杨姑娘是卓大爷的师妹,也未必肯帮着言语。可宜城长公主竟会这般费心帮着试探,又是另一说了。奴才又查到温氏的生母是南宫大长公主,就是说,温氏是万春大长公主正经的外甥女。不仅如此,温氏还和宜城长公主是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在永徽二年之前,时常往来。若是这杨姑娘是温氏的女儿,宜城长公主这么费心也说得通了。可当年温氏母子都死在了发配的路上,这又说不通了!”
慕容昭微微一笑,不大在意的样子道:“到底是谁的女儿,早晚会有个定数,我只是让你去查,却没让你跟着一起操心。”
安良好奇的问道:“殿下,咱们为什么要查杨姑娘?”
慕容昭转首将这一摞纸扔到手边的火盆里,拿出一张纸就着烛火点燃,投进铜盆,呼的一声,盆里的纸灼灼燃烧起来,火光映衬将慕容昭的连照的有些发红。他英俊无双的面上,带着说不出的狡黠,淡淡道:“她是卓表兄极信任的人,又入了梁国公府,当心一点儿总没坏处!让人多盯着一些。”
安良撇了撇嘴接着问道:“没了?”
见火盆里的纸笺都烧成了灰烬,慕容昭伸了伸胳膊,站起来走向了窗边。推开窗,一轮明月高挂,他的清俊的脸庞,被月光照出淡淡的柔光,挑眉缓缓道:“还能有什么?”
安良摇头,这时间有侍卫服制的人进门,道:“殿下,方才豫国公带着李夫人去了梁国公府,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过李夫人出门的时候,仿佛是在哭的模样。”
慕容昭嗯了一声,挥了挥手令侍从退下,嘴边不禁带起一抹浅笑道:“有意思。”
睿王府里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有侍从进门通报了豫国公领着李夫人去了梁国公府。
慕容时想了想,眸光蓄着一层阴影道:“那这杨柒柒就是二房的人了。若是寻常庶女,豫国公和李夫人、崔老夫人不会连夜去梁国公府,那么杨柒柒就是板上钉钉的嫡女了。”
贴身侍从高陵不禁提醒他道:“也或许是三房的。”
慕容时笑了笑,否道:“若是三房的女儿,自然是三房的人跟着豫国公来了。再者,若是不相干的人,李夫人做什么要哭呢?”
高陵连连点头称是,又有些疑惑道:“可李夫人还有一个女儿,这样的事儿从前竟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且不论从前,单看明儿个是以什么身份入府的。”慕容时摩挲着黑曜石手串儿,眼中闪过几分精光。
高陵道:“若真是李夫人的嫡女?”
慕容时冷笑道:“那他们杨家可要偷着乐了,杨五姑娘早是内定的九皇子妃,而李氏有意将三姑娘说给我,贵妃也再三透了话儿。那这被太后盛赞引为知己,又同梁国公、虢国公、鄂国公三家有同门之谊的嫡女,要选个什么人做未来的夫婿呢?”
高陵这才想明白慕容时因何这样关注杨姑娘,他啊了一声道:“听说卓公子上面的师兄,有一位是曼陀山庄的少主,还有一位是江南富贾何家的继承人。杨姑娘背后的势力,可真让人眼馋啊!”
一旁伺候的映春听见这话,不禁感叹道:“殿下,若是李贵妃让您娶得是这位杨姑娘,那岂不是平白能得着虢国公、鄂国公两家的助力,或许还能借助武林势力和何家的财势。”
慕容时未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眼前忽然浮现出了杨柒柒清净又精致的脸孔,不比杨玉妍美艳,不比杨清欢雍容。却如一朵冰山雪莲,清新脱俗。眉眼间时隐时现的清愁,又像是九天谪仙,超凡绝尘,美的毫无烟火气,惊心动魄。
他忍不住想,杨家这样大的阵势要接杨柒柒回去,往后又是什么打算呢?
第二日,万春大长公主、宜城长公主亲自带着杨柒柒去了百福殿。
不成想,杨家七十多的老祖宗,皇帝的姑奶奶平阳太祖竟也来了百福殿。
李夫人瞧见杨柒柒,不管不顾的扑过去,含泪将她抱在怀里,女儿长、女儿短的喊起来。眼泪将杨柒柒肩膀的春衫都浸湿了。
这情景气的宜城长公主又是头疼、又是肝儿疼。
平阳太主走在最后面,见李夫人失态的样子,沉声喝道:“行了,等往后回了家,有的你看个够、亲近个够!”平阳太主的神情中带着几分勉强和不自觉的厌恶。
万春大长公主猜想豫国公和李氏这么做,平阳太主也该是很不喜欢的。想当初温氏这个儿媳妇,可是她亲自挑选的。可如今摊上这样有辱门风的宗子宗妇,平阳太主心里也很是不舒坦,可到底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哪家没有沟沟坎坎,往往一族的面子,都是胳膊折了袖里藏,打落牙齿活血吞,就是维持表面上的尊荣。
她这样想着,不禁同情起平阳太主古稀之年,还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万春大长公主恭恭敬敬的上前去扶平阳太主道:“姑母您怎么来了!”
平阳太主拄着龙头拐杖,哼了一声道:“不是你们卓家说的,骨肉血脉是大事儿,不能马虎?若我老婆子不亲自来,只怕你们梁国公府不肯放人!”
万春大长公主等人自不敢顶撞,只得敷衍的应了几句。之后在太后和皇帝的面前,豫国公府的说辞仍旧是同昨天在梁国公府说的一模一样。
皇上自没说什么,太后倒是向平阳太主等人夸了杨柒柒许多,又说,等圣驾到洛阳后,女学就会建起来,到时候让杨柒柒进学去做女丞,真的去给一众贵女们授课。
杨柒柒听见这话,顿时什么心思也没了,心情别提有多沉重。
直到离开百福殿,她还有些回不过神。
让杨柒柒回杨家认祖归宗,就要开祠堂。其中礼节繁琐、规矩众多。
而眼瞧着圣驾就要启程去洛阳行宫,而这一次永徽帝下明旨,预备在洛阳待到永徽二十年。所以长安城中的一众勋贵世家、文武朝臣都开始准备启程随圣驾去洛阳。
所以杨柒柒归家的日子,也定在了杨家到达洛阳后的五月初五端阳节。
李夫人一直拉着杨柒柒的手,说立刻就要接杨柒柒回杨家。
杨柒柒哪儿能答应,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料理善后,立时回杨家,只怕就进了李夫人的监视里,哪儿还能再安排处理?
她心里对李夫人厌烦得很,却很温和乖顺的向李夫人解释道:“本来柒柒应该立时回家承欢膝下才对。可过几日师傅就要回蔚山,师傅照养柒柒这么些年,柒柒也只能再多陪他老人家这几日。请老祖宗、祖母、父亲、母亲体谅。等到了洛阳,柒柒必定日日都在您跟前儿尽孝!”
太后听了这话,赞不绝口道:“多孝顺的闺女!哀家瞧着这样也好!”
“柒柒回家,父亲、母亲、祖母和太祖母体谅柒柒在外受苦,必定要为柒柒仔细准备、妥善安排。但,柒柒心里惶恐,请父亲与母亲不要为女儿操劳。柒柒在蔚山上早习惯了清净日子,很多事都自己做惯了,如今身边有三、两个丫鬟仆妇,也有在外走动的小厮,柒柒会一并带回府。但请母亲不要再额外安排人手伺候,令柒柒心中难安。住的屋子也不必太过奢华,寻常一些或是府中的偏僻院子也好。若因为柒柒回家,搞得惊天动地,柒柒只怕回家了也睡不安稳。”杨柒柒垂眉,极恭谨的说完这些话。眼角余光见平阳太主满意的点了点头。
皇后凑太后的趣,连连感叹道:“本宫是当真羡慕李夫人,找到了这么贴心的女儿!瞧瞧说的这些话,真是不能再懂事了!柒柒,你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你父亲、母亲为补偿你,尽心准备安排也无可厚非。”
杨柒柒郑重跪地道:“柒柒跟着师傅多年,并不曾吃什么苦。得师傅谆谆教诲,已经十分习惯蔚山的生活,倒不如一切都缓缓来!”
太后点头称是,“也是这个道理,你们就遂了孩子的心愿,别太过铺张,一切从简便是。”
杨辅与崔老夫人等人自没有不答应的。
杨柒柒这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坐上崔家的马车,宜城长公主不禁含笑搂了杨柒柒,向万春大长公主感叹道:“我还担心这丫头回了杨家吃亏!瞧着机灵劲儿,还知道防患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