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丧的信儿传回宫里,永徽帝便下旨追封慕容昭的生母玉妃为敬贤贵妃,由皇后亲自准备敬贤贵妃的丧仪。
按照大燕规制,在宫外离世的宫妃,不许再入宫门,遗体只能停在京郊的常慈庵。可皇帝仍旧下旨,让敬贤贵妃从太极宫的承天门入,过太极门,在宫中的归真观停灵。
归真观乃是历代帝后停灵之处,这样的丧仪直逼皇后,宫中许多人不免惴惴。
承天门外设了简易的灵棚,此时一队人身着丧服,见慕容昭下了车,皆跪地行礼。
人群中独站着一人,身穿着一件月白色绣五爪金龙的素服。身量颀长,眉目斯文。眼中自然流露出清贵神气,一瞧就知道是极贵的之人。
杨柒柒细看之下,竟是当朝太子慕容晟。
杨柒柒对他实在印象深刻,这位太子是皇帝与皇后的第一个儿子,一岁被封为太子。尽管在皇帝的二十二个儿子中不算最出挑的,但这太子的位置稳坐了三十几年,期间没有什么太大的功绩,也没犯过什么差错,一直不偏不倚。
只怪他的兄弟出众的太多,这才在永徽末年失去了帝心,被废弃。慕容昭继位之后,也不知为了什么,被斩杀。
那时杨柒柒陪在温瑶葭身边,正瞧见了他被杀的一幕。
见慕容昭下了车,太子快步上前,一把揽住了要行礼的慕容昭,极是疼惜的叹道:“十一弟,你受苦了!”
慕容昭大难之后初见亲人,自然忍不住鼻子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道:“太子哥哥。”
慕容晟亲昵的一抚慕容昭的眼窝,好像要为他擦一把还没坠落的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父皇因为敬贤贵妃已经悲伤多日。父皇一向最疼你,如今见你,只怕越发伤感。听大哥的,且忍一忍,当着满朝文武,别惹父皇伤心坠泪。”
杨柒柒看着这幕兄友弟恭的景象,顿觉,真是只要活着,什么都能见到呐!
太子说着,又着意安慰了慕容昭几句,便催促着他换衣。
慕容昭应声由宫人引着离开,转头的瞬间,杨柒柒瞧见慕容晟手臂微垂,极轻的在衣襟上蹭了蹭,仿佛刚才他揽着的是什么脏东西似的。眼中的鄙夷和讥讽一闪而过,面上空余的笑容,也显得格外虚假。
慕容晟的眼睛撞上杨柒柒清亮乌黑的眼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太过幽沉,神色间无喜无悲,只觉着有些清冷,仿佛能看穿人心一样。慕容晟浑身都不自在,面上不可察觉的流露出心虚之色。
杨柒柒微微屈膝,向着他施了一礼,慕容晟不自在的昂着头,从她面前越过。
太子明显心虚了!
在大燕,最讲究丧葬的礼仪,其中有一条孝子送丧,在扶灵礼时是要哭一路的。这一是为了表明对父母离世的悲怆,二是为了引着父母魂灵归天。
而慕容晟却告诉慕容昭忍着别哭!
杨柒柒心中不禁冷哼,慕容昭没经历过丧礼,更没当过孝子,自然不晓得这些。慕容晟眼下再三告诫,怕是一会儿也不会有礼官前来说这些。
大燕以孝治天下,孝子扶灵不哭。在场的皇帝和文武百官会如何想?回想上辈子之所以有人笃定慕容昭不忠不孝,弑君篡位。其中之一的根据,就有孝子扶灵不闻悲声这一条。
杨柒柒瞧着慕容晟的背影,兀自冷笑,真是好虚伪的兄长,一见面就奔着诛心去了。
这时孝棚里蓦地窜出一个人,杨柒柒还没看清,那一身素白的人扑到慕容昭脚下,哭道:“阿弥陀佛!殿下总算是平安无恙的回来了。”
杨柒柒偏头打量着他,这人瞧着与慕容昭年岁相当。一张团子脸,眉梢微扬,眼睛生的小而溜圆。面相略显尖酸,可这圆脸瞧着还有些憨厚,极是别扭。因为长相太特别,杨柒柒一下便认了出来,这人不就是上辈子在慕容昭身边第一得力,忠心耿耿的大太监安良么!
安良抱着慕容昭的腿嚎啕大哭,慕容昭竟亲自虚扶了他一把道:“你也进京了!”
“娘娘和殿下离开别山行宫,咱们这些人都是代罪之身。陛下法外开恩,让咱们这些伺候殿下的人都跟着回来了。不过……”安良声音涩涩地,“孙姑姑她们都得了圣旨,赐入地宫,给娘娘……”
慕容昭身子一颤,面有悲色。
这时从灵棚里又走出一身缟素的小姑娘,她生的高挑纤细,面容娟秀,瞧着十二、三岁的模样。慕容昭满眼愧意,嘴唇牵动,“如意,孙姑姑……”
她捧着孝服,簌簌落泪,哽咽道:“母亲为娘娘和殿下尽忠,是福分。”
杨柒柒听见这小姑娘名叫如意,心头不禁大震。如意,如意!上辈子出卖温瑶葭,一刀刺向慕容昭的宫女,也叫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