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河请何叔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林佳妮,把她带回自己的住处。
看看四下无人,他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塞进车里。
“叔,除了李昂之外,还有一个人一直在后面跟着她,这人就交给你了,一定不能让他们找到她!”
何叔点点头,很快消失在人流中,脸色平静得好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林佳妮受惊之余,神智还是清醒的,这会儿正坐在车里紧张地望着前面专心开车的宋清河。
这段时间受催眠的影响,她忘记了很多以前发生过的、负面的东西,因此对于宋清河,她还停留在当初通过安娜刚刚认识他的阶段。
那时候她正迷恋着他,而他则徘徊在对安娜的爱慕和对于斯谭的愧疚当中,偶尔会向作为朋友的她吐露一部分心事。
“清河,你今晚……是单独跟我出来吗?”
“别说话,回家再说。”宋清河看了一眼后视镜道。
林佳妮窃喜不已。
夜里九点多,安娜回来了,宋清河坐在屋里,听着走廊里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稍显不安。
林佳妮不知所以,也没多问,跟宋清河一起支起耳朵听着安娜的动静。
只听安娜那屋的门被咣当一声打开,紧接着是背包和钥匙丢到桌上的声音,然后……
只见安娜举着一个从百花街买来的牛肉锅盔,一边扯起扯起的吃着,一边推门进来,落座,喝水,脱鞋,翘起脚丫,一连串儿的动作一气呵成。
宋清河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
安娜这才发现家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立刻站了起来,眼神都僵了,口中的食物登时像一块泥一样,嚼不动,咽不下,就这样含在口中。
“清河,你这是……”
“我把她带回来了。她现在安全无害,你放心。那帮人一直在找她,为了绝后患,现在只有你跟我能看住她了。”
这个时候林佳妮站起来,纤白的手搭上安娜的胳膊,笑盈盈地说:
“好久不见了,Anna,你不会因为清河带我回来……吃醋吧?”
安娜闭了一下眼,缓口气,重又坐下来,牙齿也终于缓过神来开始工作了,三两下便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然后才口齿清亮地说道:
“哪里,你们俩郎才女貌,般配的很呢,咱们这么久没见面,就算清河今晚没带你回来,我也定要去找你呢,这下好了,咱们几个好朋友又团聚了!”
林佳妮听了这话,虽然明知是台面话,图个好听罢了,但也真心愿意相信安娜说的都是真的。
毕竟,林佳妮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宋清河身上了。
宋清河倒是难得露出窘迫的神态,赶紧将两人引到饭桌前,摆上他自己亲手做的晚饭,三菜一汤,山青水秀,算是小小的庆祝一番。
饭间,安娜不说话,在林佳妮对宋清河使出浑身解数撩拨的氛围下尴尬得抬不起头,只能独自呼噜呼噜地喝完一大份排骨汤,最后把锅盔撕碎丢进汤里泡着吃。
倒也不是她有这个爱好,而是她担心自己再不把锅盔弄碎,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拍到宋清河脸上了。
一想到简安被林佳妮绑架时受过的欺辱和责骂,宋清河为了救简安一路奔波劳顿、头部受伤,安娜此刻只想将林佳妮丢给何叔赶紧处理掉。
好不容易将那个祖宗送到自己房间里哄睡,安娜站在走廊里拖拉着脸,仿佛一个决战未遂的女战士,随时要怒发冲冠。
宋清河使劲儿按住她因怒气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安抚道:“你别忘了,斯谭的事情她全部知情,现在留着她,以后会有用的。”
“我现在只觉得简安马上要从我身体里冲出来了!清河,你看看她的模样,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对简安,她做了那么多丑事,我们现在居然要保护她!”
“她如果被那帮人带走,催眠失败了,你以后的安危怎么办呢?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何叔也不是万能的,她这么丧心病狂的一个人,你怎么办?”
“她又不是没有对付过我,上次潜水差点儿出事不就是她做的吗?我不如趁现在……”
宋清河听到“上次潜水”这几个字,脸色大变,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那是安娜第一次潜入海域寻找于斯谭,氧气被林佳妮动了手脚,要不是他跟教练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宋清河收紧手指靠在墙壁上长吸了一口气。
愤怒这种情绪,他从来都不缺,从来都不比安娜的少,但是长年来的蛰伏和隐忍,以及治疗师这份职业让他保有的爱心和善意,令他即使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也能想办法镇静下来列出理智的计划。
担心林佳妮在屋里听到动静,他抱起安娜回到自己屋内,把门上了安全锁。
“冷静下,今晚先睡这儿吧,明天再说。”
安娜此时回到安全区域,更是丝毫无法掩饰自己的愤怒:
“你不如一巴掌拍死我吧宋清河,我从你那里辞了职,该怎样惩罚,你就惩罚我,为什么要拿她来羞辱我?把她藏到你们精神卫生科的住院部不是更保险吗?而且合适的很呢!”
“不要再说气话了,以后她就住你那屋,不要有意见,不要有情绪,现在开始你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也可以,人我保证活着,但活着之外的事情,我可保证不了。”
宋清河见她松了口,想必是气消了一点,强颜欢笑逗她道:
“总不能,让她住我屋里吧?我一天到晚加班,能多陪你吃顿饭都是算着时间的,怎么有精力看着她?而且她那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别别别!”安娜瞬时明白过来,制止道,“我怕到时候简安会恨我,就住我那儿吧,住吧,我亲自、诚挚的邀请她来住,我保证托塔天王来了都收不走这个妖孽!”
这天夜里,安娜在宋清河家的沙发上将就着睡了,心里有事压着,总觉得不舒服,翻来覆去地折腾,宋清河只好把她抱到床上,自己在沙发上躺了一晚上。
同住的生活非常不顺利,林佳妮是当年那批留学生当中格外作的一个,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显露端倪了:袜子必须放哪儿,外套必须挂哪儿,纹丝不乱。
晚上同住的人不管有几个,10点必须睡觉,所有灯光都不能留,哪怕是手机上微弱的呼吸灯。
另外,她每天早上五点雷打不动地起来,从冰箱里抱出个瓷碗,里面装的是自制面膜,一边哼唱着流行歌曲,一边用自己加工的面膜做美容,丝毫不顾及其他人正睡的香甜。
刚刚开始同住两天,安娜就忍受不了了,不想打扰宋清河,直接给何叔打了电话:
“何叔,你快上来宰了她!”
“小姐,您……您不是说要留着她要找那谁吗……”
“她现在关于月光石那部分记忆都没了,留着有什么用?快把她带走!”
不睦归不睦,何叔只当她是随意发泄下情绪,没想到,安娜的确因为睡眠不好,导致神经衰弱了,开始整晚整晚的失眠。
每天早上五点,安娜准时抱着枕头披头散发地敲宋清河家的门,然后在他家的沙发上窝到早上八点。
宋清河还算贴心,临上班前都会给她准备一纸袋热气腾腾的面包和牛奶挂在门把手上,嘱咐她早上起来吃两口。
“要不,回简家老宅吧?”何叔小心翼翼地试探到。
林佳妮住进安娜家这件事情,二叔已经听说了,极力交代何叔,此人留不得的时候,就别留了,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真的重要到非留不可的地步。
何叔一边受了二叔的嘱咐,一边受着宋清河的劝解,左右为难。当下,看着安娜身体状况欠佳,连续多日没有睡好觉了,只能想到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
“回了老宅,那些人找不到你,也不可能通过你找到林佳妮,最起码,你的基本生活是不会受到打扰的。”
安娜抱着枕头窝在沙发上,听了何叔的话,不置可否,只是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中。
也许是何叔提醒了宋清河,安娜现在的状态不妙,宋清河晚上赶着下班时间就打来了电话,撮合三个人一起出来吃饭。
很难得,宋清河选了街上那家曾经凝结着简安百转愁肠的火锅店。
出于礼节,安娜和宋清河谁都没有急着点菜,只是拘谨地看着林佳妮玉手执笔,小心翼翼点了几道又养生又优雅的菜品。
菜单辗转递到安娜手里,安娜拿着笔上下翻飞。
作为曾经的好朋友,林佳妮做主,一个劲儿地给安娜安利一些养生的知识,并且以女主人的姿态央求宋清河,抽空带安娜去医院做个体检,因为她脸色很不好。
安娜看着她精心修剪的长指甲和被各类手模熏染出陶瓷白的肉肉的手背,心想,当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好朋友”。
交错一个朋友,几乎毁掉大半生。
都说朋友之间绝对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才能惯四时而不衰,历坦险而益固。可从林佳妮的脸上,安娜始终只看到“欲望”这两个字。
而且,她的注意力和迷人的眼线始终毫不浪费地全用在宋清河身上。
火锅此刻冒着辛辣的热气,将每个人的表情恰到好处地伪装起来,隔着白色烟雾,安娜看着宋清河的眼神有些复杂,如坠梦境一般。
这时候,宋清河放在桌边的电话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喂。”
“什么?李昂越狱了?!”
安娜也吓了一跳,站起来一把按住他惊慌的手,以示安慰。
“老宋,是周岭打来的吗?”
“你……你叫我……什么?”
宋清河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光,随后,这光慢慢变得惊喜,分外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