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妮提前布置,打算精心设计一个猫鼠游戏送他。
她在电话里说,自己为他准备了两份礼物,分别藏在指定酒店的两个房间。选对了,线索就在房子里,选错了,后果自负。
宋清河闭着眼睛直摇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个女人居然还有如此幼稚的变态需求。只是时隔多年,现在对方是强是弱还不好区分,简安又身处险境,他不得不配合对方的游戏。
“地址?”
“镜观贤居酒店第四层,海景房和双床房。”
宋清河按照林佳妮在电话里的指示,一路跑到镜观贤居,手里没有房卡,无法刷开电梯,又匆匆回到前台临时办理一张。
大厅的保安不知是出于好意还是出于戒心,拿起呼叫器想通知楼上的管理人员,被宋清河噤声制止。鬼使神差的,保安立刻点头退出,从此不再纠缠半分。
四楼走廊里出奇的安静。没有保安,没有保洁,没有任何常人居住的气味。
宋清河抬头看看监控,轻脚退出走廊,退至楼梯口,拿起服务台上的免洗消毒液用食指摸了一下:从浮尘的密度来看,至少有两三天的时间都没有常人在这里住店了。
俯下身细看,走廊里铺的地毯上布料的纤维分布也不均匀:左侧靠近第二个房间的纤维光泽稍暗,但湿度很大,有一定的踩踏痕迹,右侧则光泽稍亮,布料干燥。
这些对比,在正常情境下常人不会发觉,只是宋清河平时在接触病人和收集病史时,习惯使用调查研究的法子,这才练就一双眼睛格外敏锐。
明知道有监控,他还是尽量侧身避开了监控的位置,将服务台废置不用的一根无头拖把拿在手里,然后假装像无头苍蝇一样先从第一个房间搜起。
趁着巨大的木质门的撞击声作为掩护,他迅速冲向第二个房间,踹开门,里面三五个大汉已经等在那儿了。
宋清河顺手抽出那根棍子,发现与玄关两处屏风的距离相差无几,刚好卡进屏风的凹槽里,临时抵挡一阵子,他趁机快速关上门跑出来。
手机在口袋里适时的响起。
“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我要见的人是你,不是让你随便准备一个什么埋伏来拖我的时间,我告诉你,你最好珍惜我们彼此的时间,虽然我时间不多了,可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电话那端的人听了这话,非但不恼,反而“咯吱”一笑,似乎很享受他焦急宣战的样子。
“简安在我这儿,你还敢这样对我说话,你的七寸被我捏的死死的,只剩下挣扎了,只不过,挣扎的过,还是挣扎不过,谁知道呢?”
宋清河用手捂住眼睛努力平复了一下,切了林佳妮的电话,用十分克制的声音给老朋友打电话。
“喂,你好,宋清河,普华医院精神卫生科的医生。”
“您要接谁?”
“接刘队……喂,宪华,帮我定位一个手机号码,就现在,快!”
“好,那边需要我支援吗?”
“需要,找两个平时习惯潜伏工作的,从来没有见过简安的人,越隐蔽越好。”
“知道,绝对会隐蔽的很好,我会让他们尽快过去配合的,你自己也要小心。”
电话重新切回林佳妮那里。
“清河,第二个房间,你不打算去看吗?”
“你人不在那儿,我有什么必要去吗?除非,你好心留了线索给我。”
“哈哈哈……”一阵放浪形骸的笑声从电话里传出。“还真的有,是我留给你的一份礼物,真正的礼物,当然,你足够细心的话,它也可以是一条线索。”
宋清河一边听着电话,一边返回酒店四层重新寻找林佳妮口中的那个房间。
打开门,里面是空的,只有轻微的居住痕迹,独独在床头显眼的位置,有一双黑色镂空的高跟鞋安安静静摆在那里。
宋清河从口袋里摸出一副一次性手套,又找保安要了袋子,将那双鞋带出酒店。
“这个礼物还喜欢吗?”
“你以为什么人的东西都可以称之为‘礼物’吗?思维狭窄,审美单一,你这是智力缺陷。”
“你……你这样说就过分了,最好不要激怒我……”
“不好意思,是你先激怒我的。”宋清河抿嘴一笑,话里带着冷淡的嘲弄意味。
这个时候,手机里提示,有新号码打进来。
“喂,宪华。”
“她们已经从另外一个路线准备返回了,这个路线比较复杂,出了涠洲岛,可以避开高速,不管是大型货车还是小型轿车,藏起一个人是完全有可能的。”
果然,跟他猜想的一样。
宋清河把额前的头发抚到脑后,拼命回忆从涠洲岛回去的路线。
“宪华,这一路上那么远,任何四个轮子的车辆不可能不经过任何高速,肯定有一些路线要暴露在你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你再查查。”
“好,我找找,你先等等……找到了!我发给你,一共有三段路程,都需要经过高速,清河,你需要抓紧时间了!”
挂掉电话,宋清河在酒店保安的帮助下用最快的速度租下一辆普通小型自动挡车,跟着导航疯狂的开了一夜的车,终于在天亮前到达第一个高速路口。
他停下车,眼睛眨都不眨地在那里守了四个小时,始终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车辆或中途转车人员。
他拿出手机打出去询问刘队那边的进展。
“清河,你现在去第二个高速口,她们已经过去了。”
又是五个小时疯狂的开车。
到第二个高速口之后,他举起手机想打电话,那一刻,突然有些低血糖了,手指不听使唤的颤抖,嘴唇干涩。
为了保存体力,他强撑着到达服务区停下来休息片刻,飞快地吃完一盒泡面,直到最后一口汤喝干净,他极其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等待着。
不经意间,他瞥到走廊里有一个身形跟林佳妮极其相似的人,头上包了一块艳丽的丝巾,黑色长袖裙装,黑色镂空高跟鞋。
他的后背激灵了一下,像过了电一般,马上坐直了。
中国最北方,漠河,东经121°07′—124°20′,北纬52°10′—53°33′ 。 夜里,零下22度。
周岭和队友潜伏在草丛里,等待嫌犯的出现。虽然裹了厚重的毛皮和伪装,贴近地表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像冻干在寒冬腊月的鲫鱼。
“真没想到这里冷的像北极。”
“这有什么,听说这里的气温最低记录啊,是零下50多度,人都成冰雕了,哪还有心思出来犯罪啊。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躲到这里来。”
周岭稍微活动了下冻僵的手指,从怀里摸出两张冻僵的饼,一边费力的啃着,一边递出去一个,队友看见有吃的,兴奋的哈了口热气,一把接过道:
“够机智的!”
正待入口,突然发现这饼上多了一个纸片。
“这是什么?”
周岭一个激灵道:“快给我,别打开!”
“我偏打开!别动!你别动!被人发现可就前功尽弃了!额,这也没什么啊,不就一副画嘛……我想起来了!是上次来找你的那姑娘画的吧?”
周岭没有回话,继续一口一口地啃着饼,气温实在是低,这饼冻的僵硬,刚好身下有一处结冰的地方,因为长时间被他的体温覆盖着,已经化成一汪浅浅的水渍了。
他把饼放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就着吃下去了。
队友学着他的样子照做了,果然,饼软和了一些,更适合人的牙口。
“不过啊,我听老师说,人家那姑娘跟宋清河在一块儿呢,两个人认识很多年了。”
“也不一定吧……感情的事,哪有什么逻辑和道理。”
“上次去普华开会,你还看不出来啊?宋老师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对旁人不冷不热,独独对简安照顾的很好。像老师这样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刑警,一眼就看出来了。”
一阵沉默。良久。
“嗯,我知道。”周岭咽下口中粗粝的饼渣应声道。
“不甘心吧?可是就咱们这工作性质,就算在一块了,你怎么保护她啊?我以前特喜欢我老家一个姑娘,人家也愿意跟着我,只可惜啊……人是我送着出嫁的,现在自己开了家店,养了好几个孩子,多幸福。要是跟着我,现在可能自己一人在家遭罪呢。”
“我……我能保护她。她跟别的姑娘不一样,挺坚强的。”
队友笑笑不说话了。
周岭将吃剩的饼放到一边,往手上哈了口热气,继续趴着潜伏。
眼前的光线影影绰绰,偶尔有一丝黎明前的亮光闪过,从年轻的脸庞飞快地划过去。
突然想到,他跟简安两个人在百花街吃饭的场景,翅煲,羊汤,馄饨,烧饼……还有吃火锅那天,她站在人群中对他说过的话:真希望,以后每天晚上都能一起在百花街吃饭啊。
简安,不知道你还好吗?他在心里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