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河掀开于斯谭身上的被子一角,发现他身上的皮肤已经开始有溃烂的迹象,连新鲜的血液都渗不出来了,只鼓起一个个肿胀的血块,遍布全身。
宋清河闭了下眼睛,红着眼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护士 轻声询问道:
“他这个样子……命还能保得住吗?”
两位女护士对望了一眼,柔弱且坚定地点了下头,安抚道:
“可以的,我们刚才监测了病人的心脏,发现他内里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他的皮肤,尤其是他的头部和脸……”
宋清河听到这儿急忙伸手示意护士不要再说下去,以免于斯谭在昏迷中仍能清醒地听到这些话。
“到医院之后,你们什么都不用告诉他,只管给他治疗,其它的任何事情,直接找我就可以了。”
两位女护士同时点点头。
其中一位护士长着金黄色的头发和碧蓝色的眼睛,看上去十分美貌,红唇微微一笑,典型的北欧风情。
宋清河听到另外一个女护士叫她:塞茜。
塞茜一直生活在北区,常跟非洲来的留学生一起共事,但很少如此亲近地看到一个亚洲男子。
尤其是眉眼长得如此干净柔和的男子。
她看宋清河因担忧病患而双眼微红,苍白的脸上一张淡薄的嘴唇时常紧抿着,不由得伸出手指在宋清河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笑着道:
“放心,我们有非常好的微创技术和皮肤修复技术,您的朋友不会有事的!”
宋清河冲塞茜略一点头,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指。
“嗯……先生,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您,方便留一个电话吗?”
塞茜此话一出,立刻两颊发红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宋清河的眼睛。
另一位护士知道塞茜的用意,担心宋清河会拒绝她,急忙补充道:
“塞茜可是我们医院出了名的美人,配您这样温和俊秀的绅士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宋清河看了看这位女护士,再看看塞茜,面色颇为尴尬。
恰好这个时候于斯谭的意识慢慢醒转,轻哼了一声,慢慢抬起一只手。
宋清河急忙握住于斯谭的手,又担心弄疼他手背上的伤口,只好轻轻抬起几根手指半握未握。
“斯谭,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于斯谭微微摇了下头,对宋清河道:
“安娜呢?她在哪里?”
“她在另外一辆救护车上,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继续观察就好。倒是你,这次真的是要吓坏我了,斯谭。”
于斯谭听说安娜没有大碍,原本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了,对其它的事情便没有在意。
“我只希望她没有事,早知道那些东西会从院子里钻出来,我一定不会让她受到这样的惊吓。”
宋清河冲他点点头,将他的手轻轻放下,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了。
身旁的两位女护士此时正互相咬着耳朵。塞茜原本正担心宋清河跟安娜之间的关系,现在她听出来了,眼前的这位病患,跟另一辆救护车上的病患是有亲密关系的,而眼前这位自己心仪的人,应该是单着的。
这无疑是给了塞茜一个明确的信号和陡然而生的勇气。
接下来的入院,签住院单,缴费,安排责任医生和责任护士这一系列的流程,塞茜始终尽心尽职地带着宋清河在整个病区跑来跑去,俨然一副正主的姿态。
爱情令人发昏。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宋清河对于医院的住院流程和病人的护理事项,某种程度上比她更为专业。
好不容易一切稳定下来,宋清河坐在于斯谭床边稍作休息,双手倒是没有闲着,不慌不忙地削着一只梨子。
塞茜此时也忙完了自己手头的事,一边脱下橡胶手套塞进衣服里,一边递给宋清河一瓶水。
宋清河看了看水,又看了眼塞茜,微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接过来的意思。
塞茜笑着坐下来,顺手帮于斯谭调了下输液管。
“宋,你对女孩子的要求,是不是只能是你们国家的人,跟你一样漂亮的皮肤,漂亮的眼睛?”
宋清河削着梨子,没有抬头。
“塞茜,你的眼睛也很漂亮,只是我已经心有所属,没有心思跟别人接触过多,请你理解。”
塞茜脸上的笑容黯淡了片刻,继而又恢复了礼貌性的微笑。
她将那瓶水放到于斯谭的床头,一边起身一边对宋清河道:
“那是别人送来的,那人告诉我,一定要交到你的手上。宋,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塞茜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看得出来,她的自尊心严重受挫。
然而,宋清河却突然有了过激的反应,急忙起身拉住塞茜的胳膊。
塞茜心里一惊,脸上顿时浮现一丝希望的曙光。
“宋,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话音未落,却发现宋清河着急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只见他手里捏着那瓶水,急切地向塞茜打探道:
“你刚刚说这水是别人送过来的,哪个别人?他长什么模样?”
塞茜咬了下嘴唇,看看宋清河手里的水,回忆道:
“他……看起来跟你一样高,也是你们那里的人,他说他是研究所的职员,是你最好的朋友……”
宋清河听完这些,手指将水瓶捏得咯吱作响。
“沈慢……沈慢!你怎么还敢过来!”
宋清河“扑通”一声将那瓶水丢进垃圾桶内,风一般地冲出病房。
塞茜望着他的背影蠕动了下嘴唇,欲言又止。
她悲哀地发现,宋清河对一个没有露面的人都比对自己上心,只好双手往衣兜里一插,转身走进长长的走廊,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就在那个时候,拐角处,冷不丁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宋清河冲出医院,发现沈慢的车果然停在路边。
他闭了下眼睛,克制住内心强烈的愤怒,尽可能平静地打开车门,坐在沈慢左手边的副驾驶上。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趁我离开这个地方,专门对安娜和斯谭下手?”
沈慢的手“哒哒”在方向盘上敲了一会儿,似乎是在酝酿着该怎么清晰地回答这个问题。
“当时咱们俩进入张家的院子,那里面的幼虫的确不是我放出的,但是我得承认,于斯谭院子里的幼虫虫卵,都是我放的。”
“什么时候?”
“处理马钱子那天。”
果然。
宋清河忍不住冷笑一声,将头转向车窗外。
这件事跟他想的那样,当初,沈慢跟着他来到于斯谭家里,亲手走进玫瑰花丛处理那些处理马钱子的时候,就在玫瑰花下的土壤里悄悄放了虫卵。
“沈慢,我知道在现在这个社会,信任是最缺失的东西。可你我是同事,又共同在北区做过这么多事情,你为什么要毁掉我对你的信任?你支开我让我去A市找张庆阳,可你却早就跟他暗通款曲。”
沈慢直起后背靠到座椅上,双手慢慢离开方向盘。他看着宋清河,目光灼烈。
“老宋,张庆阳做过的事情,我多少都参与其中。可我如果告诉你,这一次,这件事情,我是真的为了你好,你信我吗?”
宋清河被这话气笑了,他转过头直视着沈慢的眼睛,脸庞苍白而哀伤,反问道:
“你觉得你保护我没有受伤,就是尽了自己作为朋友的情意?我就应该感谢你?我一个人独善其身有什么用,安娜和于斯谭此时正躺在医院里,身心俱疲!不要说信任你,就连你送来的那瓶水,我都不敢信!”
宋清河说着,打开车门正欲离开。
沈慢此时猛然拉了一下宋清河的胳膊,一脸倦意道:
“对不起老宋,我能力有限,只能保你到现在这个境地了……”
宋清河推开沈慢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医院,宋清河隔着门上那一小块玻璃看到于斯谭正香甜地熟睡,转而走进安娜的病房。
这原本是一个两人病房,可此时却只有安娜一个人躺在那里,身边没有护士,没有其它病人和家属,安静得有些意外。
宋清河心里一跳,刚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已经晚了。
张庆阳从他背后走出来,徐徐关上病房的门,“咔哒”一声上了锁。
他的手里,还提溜着一个嘴角冒血,胳膊上泛着淤青的人质---塞茜。
塞茜痛苦地在张庆阳手底下挣扎着,眼睛担忧而绝望地看着宋清河。
“宋,你快走,这个人非常可怕,他会对你不利的!”
塞茜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地摇着头,希望宋清河能尽快离开。
张庆阳自然不会放任自己手里的人质如此不听话,他一脚踢在塞茜小腿上,双手一按,迫使她不得不跪坐在地上,不停地小声啜泣着。
宋清河早已对张庆阳这种胁迫的手段司空见惯,此时连一丁点儿的慌张也无。
他默默挡在安娜床前,对张庆阳道:
“要不是当初安娜手下留情,你早就死了,我以为你至少会对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感到愧疚,最起码,你会好好开始新的生活,没想到,你仍然是这么阴魂不散。”
“安娜?”
张庆阳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那张脸脆弱而张狂。
“阴魂不散的人是你,宋清河!不管我使尽什么手段,你始终都要挡在我和曦文面前!我刻意模仿你的习惯,模仿你走路的样子,甚至模仿你摆放物件的风格,可是我始终都代替不了你!”
宋清河看着张庆阳说这话时的模样,知道他刚刚得知现在躺在眼前的人不是曦文,而是安娜,神经受到了刺激,反应非常激烈。
想到这儿,宋清河刻意压低了声音,唯恐张庆阳下一秒扑过来报复安娜。
“你是你,我是我,你怎么可能代替我?曦文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你,你们根本毫无可能,可是你还是有这么深的执念,没有办法,哪怕格莉一直待在你身边,都不能改变你一丝一毫。”
“别跟我提格莉!我不喜欢她,更不喜欢你们强行将她带到我身边!”
张庆阳说着,一手拎着塞茜的衣领,一手拨开宋清河,来到安娜床前。
当他看到安娜的那一刻,原本狰狞疯狂的面目顿时削减了一半,除了双手一直在发抖以外,他并没有做出别的过激举动。
大概是于心不忍,张庆阳放弃了伤害安娜,转而将凶狠的目光投向了宋清河:
“为什么那天跟她一起待在院子里的人不是你?为什么从机场回来的那个人才是你?我苦心谋划这么久,可是却杀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