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不远的那条街道隐藏在温热的烟火气里,本就狭窄的路被夜市摊争先恐后地从头占到尾,宋清河的车堵在半路,他耐着性子将手抵在嘴唇上,看路边的火锅店内橘红色的柔和的灯光。
“你想吃啊?走,我请你吃饭。”
简安揣着口袋里这个月仅剩的微薄的薪水,想请宋清河下车去吃火锅,讨好似的。
他不肯,简安坚持要去,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街道一通畅,他毫不留恋地开车就走,淡淡道:
“这些火急火燎的东西我不怎么喜欢,你留着时间跟周岭吃吧。”
“你……你常吃的烧烤难道不是火急火燎烤出来的。偶尔吃一次没关系的,走吧!”
“不吃。”
他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似乎她的悲喜已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这种强硬很是伤人。
回家收拾完,换好衣服,照例是去烧烤店。
两人端坐着不说话,老板娘倒也默契,又补了一份菜单上来。
宋清河摆手拒绝了,将自己手里的菜单递给简安,对老板娘道:
“我每天都来,这里的菜品已经很熟了,您按以前的菜给我上来就可以。”
“以前的菜?什么菜?”简安合上菜单问道。
“那是我的,单人份,你点好你自己的。”
老板娘听罢,知道两人闹别扭了,赶紧从中调和道:“你们俩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啊!也不嫌生分,是不是吵架啦?”
见两人不吭声,又补了一句:“俗话说,天不打吃饭了,在饭桌上可不兴这么吵吵闹闹的伤了和气,既然坐下来,就要高高兴兴的吃!”
宋清河笑着冲她点头,另外加了两瓶饮料,等老板娘一走,脸色瞬间又恢复到刚才的样子。
简安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好在,热气腾腾的食物端上来,很快让两人之间尴尬的对视烟消云散。
他不动筷子,就等着简安说话,简安就不,两人继续这样僵持着。
终于。
“我听曾琦说,你们俩最近不怎么一块吃饭了,你都是跟周岭一起吃的饭。你跟周岭……最近确实挺要好的。”
“曾琦不怎么路过百花街,所以我们俩现在吃不到一块儿了。你不知道,百花街的东西实在是太好吃了,周岭每天在那边工作,居然也没吃胖。”
宋清河听到这儿,苦涩一笑道:
“他们有自己的食堂,平时忙起来都是在食堂随便打个饭。不过,他是警校的毕业生,功夫也好,晚上有他陪着你,我……也放心。”
简安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一边低下头吃饭,一边在心里想着,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何种立场发出这样的感慨。避嫌是他,唠叨也是他。
不经意间瞥到他骨骼清瘦的手指,简安蓦地直起身,才发现他最近也瘦了。
医院工作忙,像孙月这样的病人又格外让人头疼,说他每天18个小时都在医院度过,唯余一个周末陪着她打球,一点都不为过。
本想借着这顿饭,顺道说出“离开科室”、“另谋生路”之类的话,此时,却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了,反倒随着他频繁的往自己碗里夹菜,突然生出一种与他共进退的勇气来。
“孙月……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进步啊?”
“还可以,多了一些新的诊断,已经请我导师抽空过来指导了。”
说到导师,自从上次听到宋清河跟导师的谈话后,简安脑海中的“爱人”这两个字挥之不去,当时在警局查森西的时候,她想查宋清河,但又不敢细查,有时候不太想承认这种感觉,尽量把注意力从他那里移开,他却总能恰到好处地过来点醒她。
她打算鼓起勇气赌一把,早点儿挑明,不行就撤。
“你工作这么忙,也没时间相亲,外人不如自己人知根知底的,要不,咱们俩试试?”
宋清河吓了一跳,没有说话,抽出一张纸巾丢到她脸上。
“你这是什么反应?好还是不好?”
“哎,怎么又丢过来了?”
“哎……”
趁宋清河去卫生间的空档儿,老板娘过来收用过的碗碟,仔细端详了一下简安的面容道:
“安安,最近这段时间怎么又不见你了?每天就清河自己,偶尔还喝起酒来了,幸好他这个人性子好,生就沉稳持重,也不喝多,喝到一定份儿上自己就停下来了,然后捂着脸哭。”
简安刚试探完宋清河的心意,这会儿对其是非常之失望,听了这话也不为所动,一边收拾着桌上散落的纸按在嘴唇上擦拭辣酱,一边漫不经心道:
“他哭什么啊?找不到于斯谭了,还是找不到他那位爱人了?”
“我不知道啊,他怎么肯跟我说?他有一段时间好像是去国外找什么人了,后来不晓得找没找到,就回来了。从那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直到那天带你回来,他跟变了个人似的,我寻思着,估计是找着了。”
“您是说,我以前一直在这儿住着吗?”
“是啊,以前不一直都是你们俩吗?后来你突然走了,他也走了,再回来的时候就见他一个人了。”
“那您知道我当时是去哪儿了吗?跟什么人去的?”
“呃……清河跟我说过你头上受过伤,记不住事情,原来真是这样啊!我当时见你没来,就问清河,他什么都不说,就自己坐在那儿。”
看来,是宋清河提前跟老板娘打过招呼,现在什么事情都问不出来了。
老板娘往卫生间出口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对简安道:“他工作忙,人又闷,心里还一直藏着事儿,但是我看得出来,这人挺重感情的,很有责任心,他那个样子我瞧着心里都疼,要不是我大闺女二闺女都嫁人许多年了,我早就安排上了。安安啊,你没事陪陪他,给他做个伴儿。”
“好,他很快就有伴儿了!”简安笑道。
回到家,简安准备了一块新的纯棉手帕挂到门口,宋清河靠在门上,看着那块帕子。
“这是专门给你备着的,新的,怕你有洁癖。”
他取下来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然后按到额头上轻轻擦拭汗迹。
这时候,走廊里的灯默然暗起,一片昏黑,看不清彼此身上的轮廓,只有宋清河黑黑亮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流转闪烁。
“简安?”
“嗯?”
他扳过她的脸,在黑暗中一本正经地俯身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