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河望着沈慢冷淡的眼神,郑重其事地对他承诺道:
“沈慢,我不管你找张庆阳有什么事情。我只答应你,只要你把斯谭还给我,我一定立刻回A市帮你找到张庆阳和格莉,然后亲自送来给你!”
沈慢听着这番言辞恳切的话,知道宋清河是发自真心说出来的。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管对方是谁,有什么意图,总能在真诚平等的条件下,心平气和地答应下来对方一些事,并愿意为之努力。
“清河,你我以前共过事,我了解你,也信任你。只不过我来到北区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身不由己。”
“是,我知道你的,你不用过多解释。现在我只希望我们做到这个交易,你把斯谭平平安安的还给我,我把张庆阳平平安安地交给你。”
沈慢看了一眼昏睡中的于斯谭,再看一眼安娜,终于缓缓抬起脚步,拖着于斯谭下楼了。
宋清河眉头一皱,忍不住提醒道:
“沈慢,当心脚下有台阶!你把他背起来!”
沈慢怔了一下,之前只想过怎么痛快淋漓地借于斯谭要挟一下安娜,却不料此时却还得背着他走。
无奈之下,沈慢冲宋清河道:
“我背不动,你自己来吧!”
宋清河毫不犹豫地拖着残破的腿冲上去,恨不能一步登两三个台阶地去找于斯谭。
倒不是他心急,而是沈慢此时阴晴不定,他实在担心沈慢会临时变卦,将于斯谭直接丢到楼下去。
安娜看了眼手里的莱纳所长,知道他快奄奄一息了,将他像甩面条一样直接甩到地上,拔腿就往楼上跑。
“我来!把斯谭交给我吧!”
哪知道,沈慢一听安娜要上来,急忙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宋清河的靠近。
“告诉那姑娘,让她离我远一点!否则我现在就把于斯谭扔下去!”
宋清河急忙转身拦住箭头一般冲过来的安娜,细声安抚道:
“别急,别急,谁背都一样,斯谭现在昏睡着,也不知道是咱们俩谁背的他。等他醒了,你只要保证他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就可以了。”
安娜望着宋清河恳切的眼神,不由得皱起眉毛对沈慢抱怨道:
“放着我这么一个力大无穷的人你不用,非得欺负一个瘸子?”
这话一出,沈慢和宋清河同时急眼了。
沈慢看了下宋清河的腿道:
“他哪里瘸了?你这姑娘凭什么这么羞辱他?等我回去配好药送过来,清河的腿一定会好利索的!”
安娜听罢沈慢这话,转而一想,大声道:
“原来当初你们俩进了张家大院,你就算好了清河的腿会被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咬伤,然后随你一起回特区研究所?好圆满的一个局!”
宋清河看了看安娜,又看了看沈慢,低下头背起于斯谭一声不吭地下楼了。
身后,沈慢跟安娜两个人仍在对峙着。
“你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指的就是微生物?我只知道它们在院子里,也知道是张庆阳豢养的,可我怎么会事先知道这些东西自己破土而出,伤了清河?我只是碰巧有配方药而已!”
沈慢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冲安娜抖啊抖的,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算计宋清河进特区研究所是真,但放出微生物咬伤他是绝对没有的事情。
但安娜自然是毫不领情。
“就算你不是有意放它们出来咬人,把清河送进这个地方是你的计划吧?你看到他腿上的伤口没有?还有他后背的鞭伤,你心里好过吗?”
沈慢又气又急,冲着安娜连连摇头,索性直接去追宋清河了。
外面的人无一人敢阻拦他们出去,莱纳所长仍旧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身边围着一群工作人员,抬担架的抬担架,敷冰块的敷冰块,还有人手忙脚乱地帮莱纳所长将断掉的胳膊固定住。
安娜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样子这群人,以及他们身后铁屋一般幽森密闭的实验室,不由得手指一捏,仍放不下这口恶气。
原本围住莱纳所长的那些人感受到安娜身上散发的扑面而来的杀气,不由得愣愣地停下手里的动作,紧张地望着她。
宋清河回过头低声喊了一句:
“安娜!”
那神色既坚持又无奈,似乎十分确定自己能劝得住她,但又不那么确定。
安娜几次回头看着宋清河,内心反复挣扎,最终松开手指,安安静静地随着宋清河走了。
身后那些人长出一口气,顿时又投入到忙忙碌碌抢救人和设备的工作当中。
安娜坐在车后座上,双腿垫在于斯潭脑后,手指轻柔地抚摸着于斯潭的头发。
宋清河在前面开车,一言不发。
安娜望着逐渐远去的特区研究所,对宋清河道:
“今天不把这些人一并端了,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因为微生物的误伤,被送到这个地方来受折磨。”
宋清河听了这话,知道安娜终究是心里过不去这件事,便耐着性子解释道:
“特区研究所行的这些事,上面未必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未必一定会做出反应。莱纳能从第二研究所顺利跳到特区研究所,且做了这么久的人体试验都没有被发现,背后必然有更加庞大的势力。那势力绝不是你我能惹上的。眼下最主要的,是把张庆阳找回来送到沈慢那里,然后趁机摸清楚他们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搞这些动作。”
安娜细想一下,张庆阳从北区到A市,这段时间每次遇到危险的境遇都能化险为夷,始终有人站出来保他,自然是值得怀疑的。大概真的如宋清河说的那般,张庆阳、沈慢,他们的背后一定有更强的人在。
至于那些微生物标本……
安娜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宋清河道:
“那,张家院子里那些破土而出的微生物怎么办?如果有人遇到了那东西,被咬上一口,那他们特区研究所估计就人满为患了。”
安娜在这个时候都不忘再揶揄特区研究所一把。
宋清河察觉到她这些小心思,不由得气笑了,趁停下车等红绿灯的空当儿,他回过头对安娜道:
“那些东西绝不只是在张家院子里有,沈慢和张庆阳他们在别的地方豢养的还有很多,不急于这一时。等把沈慢他们的底细摸清楚了,这些东西自然就有办法全部灭掉。张家大院那边你不用担心,上次我跟沈慢已经将那块石头严丝合缝地挡上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的。”
宋清河开车将于斯潭和安娜送到于家,打算当天下午就动身回A市。
“我跟你一起去吧!”
安娜安置好于斯潭,抬眼看到宋清河要走,急忙从院子里追了出来。
宋清河停下脚步,眼神顿了顿,才回头看着安娜。
安娜知道,他有很多心事,并不想现在离开这里。可他已经答应了沈慢,不得不走了。
“张庆阳是我害的,我跟你回A市,能找的更快一些。”
宋清河坚决地摇了摇头。
“斯潭一开始那么信任沈慢,希望他能帮自己找到害死父母的凶手。现在猛然发现沈慢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人,心里一定接受不了。你就好好照顾他吧,我一个人来来去去,倒也没有负担。我……我只希望你跟斯潭都能好好的。”
安娜动了动嘴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屋拿了屋里仅剩的几块小点心,仔仔细细地用干净的手帕包了,塞进宋清河的衣兜里。
“路上吃吧。你找不到张庆阳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能帮你提供很多线索。”
宋清河略一点头,冲安娜拍了拍装满点心的衣兜,走了。
此时,于斯潭早已在卧室的床上醒来,默不作声地听着宋清河走时的动静。
“安娜……”
待宋清河走了之后,于斯潭才轻声朝外面喊了一句。
安娜听到于斯潭的声音,立刻飞奔着跑回屋里。
她欣喜地抚摸着于斯潭散落在额头上的软软的头发,笑着道:
“回来的路上那么久都没醒,我还以为要把那个沈慢拎过来处理一下了!”
于斯潭听了安娜这句玩笑话,不由得笑出声,嘴角的梨涡和淡蓝色眼睛里的光分外柔和。
“清河是不是走了?”
“嗯,刚走。你……不舍得送他?”
于斯潭内疚地点点头,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安娜想起宋清河走之前说过的话,急忙揉了揉于斯潭的脸蛋,安慰他道:
“沈慢那个人,咱们就不用管了。我明天就陪你去疗养院找张平君。这些事情不依靠沈慢,我们一样可以做到的!”
于斯潭看着安娜急于安抚自己的模样,不由得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
“我不是一定要依靠他找到什么人,而是通过这件事情,我知道从父母遇害,到清河被送到特区研究所,这一整个事件其实都是一场阴谋。以前的人和事,过去就过去了,可是现在还活着的人,你,清河,还有我,以后还有很多未知的事情。”
于斯潭说完,紧紧握住安娜的手放到胸前,严肃地对安娜道:
“从现在开始,不要担心我为了父母的事情耿耿于怀,而是保护好自己,好好提防张庆阳和沈慢,直到我们找出躲在背后的那个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娜点了点头,将头埋进于斯潭的胸口。
于斯潭突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
“饿了!”
安娜听罢伸手捏住于斯潭饿瘪了的肚皮,笑嘻嘻地开玩笑道:
“那我得看看我们家于斯潭等下得吃多少饭了……嗯……一份意面,再来一份牛排,再来一份煎鱼,再来一份炸薯饼……”
于斯潭被安娜逗得哈哈大笑,勉强推开她坐直半个身子,笑着道:
“一听你报的菜单,就知道你要点哪一家的餐了,你个馋猫!”
安娜扶着于斯潭下来,两人嘻嘻哈哈地搂作一团,一起歪到客厅的沙发上去。
等待吃饭的间隙,安娜躺在于斯潭怀里,手指间拨弄着一支玫瑰花。
“斯潭,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安娜仔细嗅了嗅手里的玫瑰花,又嗅了嗅院子里飘过来的气味,疑惑地问于斯潭道。
于斯潭此时正迷迷糊糊几乎要睡过去,连眼睛都没有睁开,顺口回应道:
“是不是玫瑰花很久没有施肥浇水,味道不好闻了?”
这自然是一句玩笑话。
于斯潭跟安娜两个人同时起身,一起打开门走进院子。
安娜四处嗅着,如同一头站立在山顶上嗅辨敌人气味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