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阳这一夜睡得极其踏实。
大概是胃里突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夜里躺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只有肠胃在有条不紊地慢慢消化着热气腾腾的食物。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耳边隐约还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
奇怪的是,尽管睡相极其安稳,可耳边的鸟鸣声还是一声接着一声,似乎是有所求。
张庆阳翻了个身,眼睛迷迷糊糊地往窗口张望了一下,继续沉沉的睡去。
“先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庆阳再次从深层睡眠中恢复浅层意识,耳边早已没了鸟鸣,却变成了曦文的一声轻唤。
“先生……”
又是一声轻唤。
仿佛是鬼使神差般的,张庆阳倏忽睁开眼睛,将目光投向了曦文。
只见曦文温和地坐在床边,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裙,又黑又长的头发如月光般散落在身上。
张庆阳恍惚了一阵,愣愣地伸出手去,想摸一下那些漆黑如绸布般的发丝。
几根发丝缠绕在手指上,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
张庆阳双脚猛地一颤,终于再次醒过神来。
他定睛一看,自己的手指间确实是拿着一把寒气逼人的小型匕首像是专门削水果用的。
张庆阳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呆呆地看着曦文,不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曦文见张庆阳这个样子,温柔一笑,洁净纤细的手指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指。
曦文将张庆阳握刀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接着顺势一转,刀尖直指着张庆阳的腹部。
张庆阳心里有些慌乱,可眼睛在碰触到曦文眼睛的那一刻,瞬间又丢了神智,整个人仿佛进入一个身不由己的困境一般,一言一行全要凭借它人的指令。
“曦文……曦文……你……”
张庆阳喃喃自语着,不知道曦文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曦文再次握紧张庆阳的手,笑着道:
“先生,你不要怕,我只是想看看,你今天吃的好不好,睡的安不安稳。”
曦文说着,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捏紧张庆阳的手用力往前一送,张庆阳的腹部刹那间渗出湿津津的红色血液。
张庆阳惊恐地垂下眼睛,手心覆盖在腹部的伤口上,十分不解地看着曦文。
曦文礼貌地冲他笑了笑,顺手从他床头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手背上多余的几滴血。
张庆阳很想逃开,或者是大声喊叫,但是全身上下竟然连一丝能够自主的意识都没有,甚至连挪动双脚都非常困难。
曦文对张庆阳的反应倒是一点都不奇怪,她掀开张庆阳手边的被褥,算是帮他腾出一个宽敞的空间。
“先生,你受伤了,我来叫救护车吧。希望等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你还有命在。”
曦文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情感,似乎是在念书本一般。
“曦文,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张庆阳一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紧紧压迫住伤口周围的血管,好让血液流出的慢一些,最好能真的等到救护车过来。
“先生,您真是说笑了!这匕首,可是您刚才自己不小心扎进去的,记住了吗?”
曦文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凌厉,直勾勾地盯着张庆阳,一手扳过他的脸,接着道:
“这把匕首,是你自己不小心扎进去的。你想吃水果,结果滑了一跤,不小心将匕首扎进自己的腹部。记住了吗?记住了吗?!”
张庆阳的眼神空洞如也,不由得跟随着曦文的嘱咐,连连点头。
曦文猛然丢开张庆阳的脸,使得张庆阳差点儿侧翻倒地。
伤口被这个动作扯的生疼,张庆阳浑身直出冷汗,不由得蜷缩起身体,痛苦地卧在床上不断呻吟着。
等待救护车来的间隙,曦文倒了杯水放到张庆阳的床头。
张庆阳知道自己目前已经牢牢被曦文控制,什么办法都没有,只得苦笑着拿过那杯水,一饮而尽。
“都说美人虽温柔,可这温柔如刀,刀刀割人性命,我今天总算是体会了一把,果然是这个道理!”
曦文听罢这话,不由得轻笑出声。
“何曦文,你刚刚是跟谁打的电话?”
“自然是我的宋医生。这么晚了,除了他,我相信是没有人愿意接诊你这样的病人。”
“何曦文!你要知道,在医生眼里,病人是要一视同仁的。如果今天宋清河因为跟我的私人怨怼,帮助你联合起来折磨我,我以后绝对不会放过宋清河的!”
曦文听到张庆阳在这个时候仍然不忘诋毁宋清河,立刻怒火中烧。
“宋医生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宋医生,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时时挂到嘴边了?更何况,他是医生,自然会救你,可我不是医生,我只会恨你!”
恨?
果然。
何曦文的心里,对自己的仇恨早就像不断碾压前进的车轮一样势不可挡了。
张庆阳苦笑了一下,将手里的空杯子递给曦文。
“何曦文,麻烦你再帮我倒一杯水喝。如今我虽然落魄,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你言听计从,可我还是想好好活着的。”
曦文面无表情地接过杯子重又倒了杯水递给张庆阳。
几分钟后,门铃声在黑暗的走廊蓦然响起,整栋楼里的声控灯就好像接到了某个信号一般统统亮起,显得这楼里突然热闹起来。
宋清河等待曦文开门,冲进屋一把抱起曦文就往外边走。
身旁的一位陌生的小护士小心翼翼地看了半天,忍不住提醒道:
“宋主任,您怀里这个……好像不是伤员,伤员在里头呢!”
宋清河边往电梯里走边对小护士嘱咐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里头那个人你赶紧去帮忙抬到担架上,先用止血带,看情况再决定用不用氧气!”
小护士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眼睁睁看着宋清河抱着曦文乘坐电梯下楼了。
在小护士发呆的空当儿,里头已经有大夫抬着担架出来了。
“快让一让,别堵在门口,病人开始陷入无意识的昏迷状态了,准备药!快!”
这位年轻的大夫说着,一边急匆匆地大踏步走在走廊里,一边对身后帮忙抬伤员的小护士解释道:
“人宋主任又不是我们急诊的人,人家来就是为了带自己的爱人走的,跟这位伤员没有什么直接联系。”
小护士这才恍然大悟。
张庆阳入院之后,被安排进了张主任的病房。
“老宋,可千万不能让格莉知道张庆阳住进来了,我答应过他,不再提格莉的事情,可若是两人在医院面对面碰到了,估计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宋清河略一思忖,正打算提醒一下张主任,将张庆阳安排在隔离病房,或者直接将其转到分院去。
可是转念一想,张庆阳住的可是大名鼎鼎张主任的病房,如果胆敢有人肆意进来探病,尤其是病人不愿意接受的探班家属,张主任都会一一说服其离开,以免影响病人的情志治疗。
这件事索性就先这么放下了。
然而,很多事情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正当张庆阳躲在隔离病房内过起悠哉悠哉的病人生活时,突然有一天,没有小护士过来送饭。
张庆阳不禁好奇地捂着腹部,一步一步地往病房门外挪去。
以往,在隔离病房外侧走廊里,有一个长长的吧台一样的桌子,专门用来放员工会病人的外卖等餐食。
张庆阳散步似的挪到那种长形的、巨大的桌子,不经意间一个抬头,却发现格莉正直勾勾地站在桌子的另外一头,手里还举着一份从食堂打包过来的饭菜。
“先生,你一直在躲着我。”
张庆阳迅速回过头去,不愿意跟格莉起任何表面上的冲突。
格莉先前找张庆阳找了这么久,如今猛然一看到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貌道德,只能一脚踩到桌上,一溜小跑地顺着桌面跑到张庆阳面前。
“先生,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你将那些特殊的标本注射到我们体内,不是为了让我们在这么多人面前哗众取宠的,而是要按照你的指令,做有目的的事情。”
张庆阳一听格莉提到了“标本”二字,瞬间变了脸色,连忙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即狠狠瞪了格莉一眼,调头就走。
格莉眼看着张庆阳气鼓鼓地一边捂住腹部的伤口,一边往病房内赶,便从桌上跳下,热切地围住张庆阳道:
“先生,你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谁干的?”
张庆阳一向不喜欢格莉这种冲动、自以为是的性子,听到她这样的关心,仍然是头都不抬地闷声走着,试图甩开她。
格莉站在张庆阳身后默默叹出一口气,谨慎地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既能时时跟着张庆阳,以防他伤口撕裂,痛苦倒地,又能巧妙地避开他嫌恶的眼神。
两人刚到病房,可巧了,曦文拿着一张检查报告正在到处找张庆阳。
“你跑哪里去了,还不静养着?你看下这个检查报告,老宋说了,没事儿,就是还有点贫血,你接下来需要多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老宋说,药开好了,让家属直接带着就诊卡去拿药。”
曦文说着,看了一眼张庆阳身后的格莉。
“何曦文!我们不是刚约好第一个规则,你不准在我面前提到格莉这两个字吗?”
“我是答应过你,不再提起她啊。可她是自己找过来的,还顺带接替了小护士们来给你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