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雪刚刚回宫,薛皇后那边就迫不及待地派人把煜儿接走了,说皇后娘娘想煜儿都快想疯了,每天数着日子盼煜儿早点回来,沉寂了数日的长春宫,立即充斥了煜儿欢快的笑声。
而这一边,为了掩人耳目,青萍县主扮作太子妃的侍女混进了东宫。
见到了雪姐姐,她的心总算安稳了些,此刻,雪姐姐正执笔画一幅雪地红梅,专注的姿态娴雅,如一支盈然绽放的白玉兰。
青萍县主单手撑头,认真地看着雪姐姐作画,一双水灵妙目满是钦羡,做女人做到雪姐姐这样,才算不枉此生。
绮心悄然进来,同情地望了一眼青萍县主,“太子妃,大长公主求见。”
该来的还是来了,青萍县主一张小脸立刻白了,百里雪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将笔放在笔架上,“大长公主是长辈,她难得回京,本应该是我去拜访她的。”
绮心道“宫中事务繁忙,太子妃刚刚回京,一时腾不出时间来,还不是因为大长公主太心急了?”
百里雪拍了拍青萍的肩膀,“你祖母找上门来了,你要不要去见见?”
青萍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要,雪姐姐你帮我挡一挡吧?”
百里雪笑道“昨日杀到秦府去兴师问罪,今天又闯到东宫来,你这位祖母,可真厉害啊。”
青萍县主耸耸肩,“要不然族人怎么会对祖母既敬又怕呢?”
“好了。”百里雪好笑道“你就在这儿等着吧,让我去见见这位大长公主。”
青萍县主吐了吐舌头,“雪姐姐,谢谢你。”
清雨已经将大长公主迎到了前厅,恭敬道“请大长公主稍候。”
大长公主落座之后,随意地打量了一下殿中的陈设,奢华却不失雅致,屏风上面题的诗一看就知道才情不俗。
她还没来得及看完,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大长公主归京,有失远迎,还请不要怪罪。”
话音未落,就见外面走进来一位身着银蓝色宫裙的美丽女子。
银蓝色染制工艺极其复杂繁琐,每年出产极少,只用来做贡品,所以,贵族女眷也没有福分穿这种颜色的服饰。
那女子雪白的肌肤在耀眼的银蓝映衬下,白得发亮,泛出一种柔和莹润的光泽,脸上笑意盈盈,乍一看去,如邻家小妹般亲切温柔,让人心生喜欢。
但与此同时,她又处处透着龙章凤姿,芝兰玉树,绝非小家碧玉能养出来的高华气度,让人喜欢的同时又忍不住肃然起敬。
大长公主在打量百里雪的同时,百里雪也在打量她,一看就知道是位睿智而不失威严的家族领军人物,从她率人千里迢迢赶赴京城,就知道她的魄力远非这个年龄的其他老太太能比拟的了。
这样的太子妃,还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大长公主原本以为以她占尽风流的地位与专宠,难免趾高气扬,盛气凌人,又会仗着东宫太子妃的身份,不把自己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却不想,她竟是这样的柔和温软,自己心里憋着的一团火气倒不知从何发起了?
百里雪故作不知,“绮心,为大长公主上茶。”
“是!”绮心很快上了茶,是宫中最为金贵的雪顶凤眉,只有薛皇后宫中才有。
大长公主当然识货,笑了一下,“太子妃与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百里雪轻划茶盖,“哪里不一样?”
大长公主说起话来依然中气十足,“在颍川的时候,我曾与令兄有过一面之缘,对太子妃的传闻也了解一二,还以为…”
见她停顿片刻,百里雪接了下去,“还以为我飞扬跋扈,胡作非为?”
大长公主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太子妃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吧?”
“知道。”百里雪微微一笑,“想必秦公子已经告诉大长公主,青萍县主在我宫里。”
这位太子妃,看似温柔娴雅,但大长公主却敏锐地发现她眉峰那种桀骜不驯的熟悉弧度,直接表明来意,“既然太子妃也承认了,就把人交出来吧。”
“大长公主的意思难道是我扣押了她?”百里雪挑眉道“青萍在我宫里来去自如,想住就住,想走就走,从来没人拦她。”
大长公主皱眉,青萍这个丫头,仗着有太子妃撑腰,越发胡作非为了,而胡作非为这种秉性,对这位看似好说话的太子妃来说,显然是家常便饭。
静默了一会,大长公主忽然站起身,对着百里雪一拜,百里雪见状立即道“大长公主,你这是干什么?按照辈分,我还要叫你一声姑祖母呢,你这一拜我如何担当得起?”
大长公主被拦住,也没继续坚持,反郑重其事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姑祖母,我也就厚着脸皮应下了,在此请求你一件事。”
“你让我劝青萍?”百里雪何等聪明的人,立即洞悉了大长公主后面要说的话。
“是!”和太子妃这样聪明的人说话,不需要绕弯子,大长公主显然深谙其道,“不瞒你说,我也见过秦世箴了,和苏乘没得比。”
见百里雪正要开口,大长公主就抬手制止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婚姻大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断然没有自己做主的道理。”
大长公主见百里雪并没有反驳,脸色稍缓,“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她自小就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世事艰难,我是她祖母,绝不会害她,那苏乘是我千挑万选的孙女婿,不论是样貌,还是人品,都是千里挑一,不管什么女人嫁给他,都会幸福的。”
大长公主的苦心,百里雪看在眼里,有这么一位祖母设身处地为青萍考虑,青萍的确幸福,所以,她只是静静听着。
“至于秦世箴。”大长公主清亮的眼神没有提到苏乘时候的光彩了,“容我倚老卖老一句,这样油嘴滑舌的男人,青萍她驾驭不了。”
“大长公主言之有理。”百里雪很是认同道。
见太子妃这样说,大长公主倒是有些意外,看来太子妃倒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又道“青萍性子单纯,苏乘持重沉稳,品行纯良,把青萍交到他手里,我放心,秦世箴长着一双风流的桃花眼,不是长情之相,我怎能把宝贝孙女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一旁的绮心暗自替秦公子捏了一把汗,怎么平日觉得好好的秦公子,在荀家人眼中竟然一无是处了?她不由得有些同情秦公子,可真是命苦啊。
百里雪幽幽道“大长公主一片苦心,青萍会理解的。”
大长公主闻言,语气有些欣慰,“听皇后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青萍这样的年龄,容易被一副皮囊蛊惑,我不怪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她跟我回去,这件事,我绝不会再追究。”
以大长公主对县主的疼爱,很可能真不会追究,不过绮心却迟疑道“话虽如此,可县主她是真心喜欢秦公子啊。”
“秦世箴有什么好?”大长公主脸上罩上一层寒霜,“终日寻欢作乐,不务正业,欺骗不懂事的小女,太子妃,我是过来人,秦世箴不是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男人,他给不了女人最想要的幸福和安稳…”
“祖母。”躲在屏风后面的青萍县主实在听不下去了,竟冒然冲了出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你对秦世箴了解有多少?干吗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青萍?”骤然见到多日不见的孙女,大长公主又惊又喜,这些日子她担惊受怕,怕她落入坏人手中,怕她银子花光了,怕她被偷被抢了,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现在见她好好站在眼前,大长公主激动得声音发颤,一把抱住她,“你这个小冤家,可吓死祖母了,祖母这么大年纪了,可经不住吓。”
见到祖母,青萍县主的心也是七上八下,她闯出了天大的祸,根本不敢回府,所以躲在雪姐姐这里,见祖母瘦了很多,也心生愧疚,“都是我不好,让祖母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昨晚得知她平安,大长公主才睡了个安稳觉,“祖母不怪你,府中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明日我们就启程回去吧,你放心,有祖母在,这件事没人敢再提。”
“不!”刚刚红了眼圈的青萍县主却倔强起来,“祖母,我真的不喜欢苏公子,你别逼我嫁给他了。”
大长公主的脸迅速拉了下来,不悦道“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胡闹。”在雪姐姐宫里,青萍县主的声音都大了起来,“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十七岁了,是我的终生大事,应该让我来选。”
“你选?”大长公主怒极反笑,“你生在荀府,长在荀府,贵为县主,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以致你以为只要一句你喜欢,就可以天下任我行了吗?”
青萍县主脸色涨得更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我总不能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吧?”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大长公主道“天下多少女人,是在洞房的时候才知道夫君长什么模样?”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青萍县主的倔脾气也上来了,“难道新婚之夜,发现对方是个糟老头子,我也得认了吗?”
大长公主被她气得发笑,“我是你祖母,会害你吗?那苏公子,你不是也见过了吗?人家年轻有为,一表人才,还对你痴心一片,你在京城胡闹两年,他就等了你两年,哪一点配不上你?”
“苏公子是好,可我就是对他没感觉。”青萍县主道“祖母,我喜欢的人是秦世箴,你相信我,秦世箴他没有亮哥说的那么差。”
“亮儿从来不会撒谎。”大长公主的脸色更冷,“何况,秦世箴我也见过了,他什么样,我心里很清楚,青萍,你要记住一句话,你喜欢的,和合适的,不是一回事。”
“你凭什么说秦世箴不合适?”青萍县主越发不甘心。
“多大的人了?还终日游手好闲,连个功名都没有。”大长公主毫不客气道“这样的男人,不可能为女人撑起一片天空,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也别指望着成亲之后,他就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祖母告诉你,不可能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幻想再美好,成亲之后,都要面对现实,他能给你什么?”
青萍县主虽然伶牙俐齿,但此刻面对有备而来的祖母,却显得理屈词穷,不由得求救地望着雪姐姐,盼着雪姐姐开口为她说两句,可雪姐姐只是低头品茶,根本没有帮腔的意思。
“总之让我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我宁愿死了算了。”青萍县主气鼓鼓道。
“你?”大长公主气得浑身颤抖,以前的青萍,尽管调皮娇宠,却也娇憨可爱,绝不会忤逆她这个祖母,恐怕都是跟着太子妃学坏了,一字一顿道“你竟用死来威胁我?”
“是你们先逼我的。”青萍县主哭了出来,“你写信骗我回颍川,却是直接为我订了亲,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你们却把他贬得体无完肤,但凡你们听我说一句,我也不会离家出逃了。”
“青萍。”大长公主声音陡然加重,“你目无尊长,离家私逃,不顾大局,还顶撞长辈,以死相逼,这桩桩件件,都是从谁那里学来的?”
绮心实在听不下去了,“大长公主,容奴婢说一句,这你可不能怪罪到我们太子妃头上啊?”
对方到底是太子妃,大长公主并不想和她闹翻,自己也是气昏了头了,才出言不慎,语气慢慢软了下来,“我没有这个意思,太子妃不要误会。”
青萍县主见事态越来越不妙了,忙道“不关雪姐姐的事,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自己的主意?大长公主冷哼一声,自己的孙女,有多大主意,她会不清楚吗?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听到宫人来报,“启禀太子妃,秦公子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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