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湘一脸匪夷所思地拉住她,不满道:“姐!吴大夫那儿看病多贵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把钱都拿去给他看病了我们拿什么过年啊?不就是个外乡人嘛,反正都半死不活了,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叶瑾微微侧过头,少年无力地埋头在她的肩窝处,光洁白皙的额头依旧烫人,她忽然淡淡一笑,在他耳边低声又坚定道:“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贱自己的性命,你一定要撑着,我不会放弃你的。”
吴大夫的医馆里,叶瑾把影上容放在床上,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就催着吴大夫给他搭脉,大夫一摸脉,眼里闪过明显的惊讶,吩咐叶瑾搭把手把影上容扶着坐起,拨开他后颈的头发,露出一大片乌色的皮肤,大夫神色一凛,摸出一把锋利小刀,在乌色的皮肤处划开浅浅的一道,立刻有一股黑色的血注沁出。
叶瑾立刻意识到他的病可能没那么简单,果然,吴大夫开口了:“这哪是什么风寒,这分明是是中毒了。”
她一听就急了:“中毒?怎么是中毒呢?中毒不应该会嘴唇发黑什么的吗那?他中的什么毒?能解吗?”
吴大夫对炮语连珠的叶瑾翻了个白眼:“急什么!毒已经解了,应该是已经服了解药了,毒血全都吐出来了,不过毒性太烈,太伤身子了,加上一点余毒郁结在体内散不出去,所以才会高热不退。”
叶瑾着急地问:“这是什么毒啊?厉不厉害啊?有没有后遗症什么的?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
大夫忍无可忍地瞪了她一眼:“你再多说一句,你们俩一起出去!”
叶瑾立刻闭紧了嘴巴,扬起一脸好讨的笑。
“他中的是绵蛊草,中毒之人要时时刻刻忍受腐心蚀骨之痛,却浑身僵硬宛若瘫痪之人,不能喊叫不能挣扎,只能硬挨着,且三天之内若不服解药,就会心脉尽裂吐血而亡,不过幸好,这小子及时服了解药,毒血都吐干净了,我给你开副方子,让他照着服上七日,清了余毒也就没事了。”
叶瑾心疼地看着床上静静睡着的影上容,原来竹排上见到他,他宛如酣睡,实际上却正在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吴大夫开了一副方子递给叶瑾:“去前面抓药结账吧。”
结完账,叶瑾一手提着药包,一手攥着一张欠条,生无可恋地“唉”了一声:“看来年前是不得清闲了,又要找活干了!”
吴大夫的诊金收得贵,可医术的确是了得,叶瑾回到房间时影上容已经清醒了,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可摸摸额头,的确是不烫了。他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挥开额头上叶瑾的手,却在碰到她手的一瞬间骤然停下,收了些力道,只轻轻推开,低声道:“谢了。”
叶瑾收回手支在下巴上摩挲着,又环起手臂打量着他,咂了咂嘴:“果然啊......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你就算穿上齐寒那小子的粗布麻衣,还是这么好看。”
影上容闻言,骤然低头看了自己身上,再抬头时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直直地瞪着她。
叶瑾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就是我帮你换的衣服,反正我于你也有救命之恩,要不你就以身相许报答我吧?”
影上容的脸上立刻乌云密布,飞快地掀开被子一个纵身破窗跳了出去,紧接着就传来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声,叶瑾追上去趴在窗户望下去,只见他狼狈地跌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胸口,擦着唇上溢出的血丝,虚弱地靠着墙喘气。
显然,听到以身相许,他嫌弃地跳窗了,并且他逃跑失败。
叶瑾匆匆追出去扶起他,心疼道:“算了算了我骗你的!是齐寒那小子给你换的衣服!放心好了!我碰都没有碰你一下!”不就让你以身相许嘛,不乐意你就说呗,至于跳窗嘛,多危险啊!
影上容苍白的脸色泛起了薄薄的红色,捂着胸口虚弱地冷睨了她一眼:“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是以身相许。”
叶瑾理直气壮道:“我当然知道!以身相许就是嫁给我报答我的恩情啊!我爹当初救了我娘,所以我娘就以身相许,嫁给我爹了啊!”
影上容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报恩情?只是恩罢了,何来的情,既无情,如何长久。”
叶瑾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挣扎着起身,甩开她的手,艰难地扶着墙往前走,力竭停下来喘息的空档,他抬起头望着天空,眼里盛满寂寥。
叶瑾听不懂,可看他艰难地往前走着,背影孱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她心里莫名地一疼,飞快地追上去,坚定地将拉住他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肩膀上,少年面无表情地甩开,她又固执地追上去,再甩开,再追上去,反反复复,她的固执让少年侧目默默地盯了她一瞬,始终淡漠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终于没再甩开,任她扶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两人到家时天已经黑了,芸三娘正在厨房忙着晚饭,叶老二还是不见人影,叶湘和大黄坐在门口,看见叶瑾的身影出现在院子外面,叶湘飞快地迎上来,伸出手想接过影上容的手扶着他,被他烫手似的地甩开。
叶湘一愣,气呼呼地转身:“姐,你看你救的这是个什么人啊,我好心扶他竟然不领情!”
“行了,你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去帮我把药熬上。”叶瑾把手中的药包递给她,叶湘
不情不愿地接过,拎着药包嘟嘟囔囔地走了。
把少年扶进房安顿好以后,叶瑾忐忑不安地来到厨房,看着芸三娘忙活的身影,心里有些自责,想说的话一时不知道该这么开口。
芸三娘笑着柔声招呼她来吃饭,却见她只是低头站着不动也不说话,疑惑地问:“怎么
了?”
叶瑾倚着门框,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自己的腰带,迟疑着说:“上次我听齐寒说青阳城楚
府要找给楚小姐找个贴身丫头,娘,我想去试试。”
“青阳城?!”芸三娘脸色一变,手背碰到滚烫的锅沿,锅铲跌落在地。
叶瑾连忙拉着她的手放进凉水里:“娘,您没事吧?”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三娘捂着发红的手背问。
“那个.......我欠了吴大夫三两二钱银子......”叶瑾观察着娘的神色小声说,眼看她的眉
头攒起,脸上泛起了愁色,慌忙提高了声音道:“娘你别愁,我跟齐寒打听了,在楚府干活,一个月的工钱有二两呢,很快我就可以还上的!”
芸三娘坚决地摇头:“不......不......不......那地方你不能去,这钱我来想办法还。”
“为什么?”
一向温柔的芸三娘忽然罕见地换了一副激动的神色,她厉声吼道:“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叶瑾吓了一跳,心里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再坚持,连忙挽住她的手臂安抚:“好好好不去不去,娘您别激动,我不去就是了。”
芸三娘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许久才勉强平静了一些,慌乱地转身躲开叶瑾疑惑探究的眼神,轻声道:“叫你妹妹过来吃饭吧。”
随便扒了了几口饭,叶瑾端着饭菜和药来到西屋,影上容已经换回了自己那一身墨色长袍,乖巧地坐着,看见她进来,眼睛亮了一下,转瞬又恢复如常,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她。
她笑眯眯地招呼他:“美人,起来吃饭,然后把药喝了。”
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她起了玩心,坏笑着靠近他:“美人,要我喂你吗?”
影上容明显吓了一跳,飞快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远远地绕过她来到桌前坐下,舀起一勺汤尝了尝,低声道:“我有名字。”
“哦好好好.....那你叫什么名字?”
“明......”少年脱口说了一个字,忽然又停住了,眼里的光芒明明灭灭,最后缓缓说了一个名字:“影上容。”
叶瑾一本正经地看着影上容的脸,脆生生地问好:“影美人好!”
“不许那样叫我!”影上容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口汤呛在了喉咙里,大声咳嗽起来,气得满脸通红。
叶瑾得逞地大笑着伸手捏他冷若冰霜的脸:“这样多好,你生起气来才像个大活人嘛!笑起来一定更好看!不要老是冷冰冰的像个死人一样,一点都不可爱。”
影上容僵了一瞬,捉住她的手紧紧攥住,危险地眯了眯眼,声音里透着绝望:“我本来就是个该死的人。”
叶瑾被他眼里的绝望震住了,手被攥得生疼也不知道收回来。
“醒醒,你做噩梦了。”耳边有温柔的呢喃,仿佛耳畔扫过的轻风,将叶瑾从噩梦中唤醒,她睁开迷茫的眼,眼角微带湿意,她骤然回神,眼前男子黑巾遮面,一双夜空般深邃的眼正静静地看着她,她茫然地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