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一进万情馆,身着白色袍子,做峨冠博带装扮的馆主立马笑盈盈地迎了过来:“这位公子看着好面生,今个儿是要品茶听曲儿?还是采墨收画作?”
离歌把碧海朝天扇一甩开,放在胸前摇了几摇,抬起下颚,粗着嗓子:“爷不搞那些攀附风雅的玩意儿,只想找个人聊聊人生谈谈心。”
馆主一听这话,笑容马上就收了起来,他把手放下,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个头不大,口气倒不小的生面孔。
眼前的男子衣着富丽豪华,眉宇间贵气外露,腰间挂的玉佩是世间罕见的珍贵之物。而他身后那两名随从胸前抱剑,目光凛冽,一看就是不好惹之辈。
馆主面露难色,虽然万情馆不欢迎财粗气阔但肚里无墨之人,但若是有厉害的角色来踢馆,后果他可是承担不起的,上头那位听说有些狠。
思忖几番,权衡利弊,馆主笑容可掬地道:“即是如此,公子可有中意的先生?”
“陈离。”离歌嘴唇两翻而已,馆主就抖了几抖。
他诧异地看着眼前难缠的贵客,陈离是昨日才入的万情馆,花名册都来不及挂上,他是如何得知陈离的存在的?更何况,上头吩咐过,这个陈离身份特殊,他这个馆主可做不了他的主啊。
离歌见馆主脸色为难,扭捏作态,并没有引见陈离给她见的意思。扇子猛地一合,刚想开口,却被其他人抢先发言去。
“小生就是陈离,公子可是要是找我?”
这个声音很好听,低低沉沉地,像是绕梁的琴音,再人耳边,萦绕不散。
馆主往旁一侧开,男子走近了过来,对着离歌盈盈福下身子。
来人才不过二十出头,一身素白长袍,与披肩的乌黑秀发相得映彰,显得少年更加唇红齿白,眸明如玉,特别是那双黑白分明的鹿眼,微笑起来,里头像是住着春风,融化了千年不暮的冰。
离歌总觉得这人不论是神态,亦或是气息,都给她一种熟悉感,像是相识了许久的人。
“对,爷找的就是你。”离歌侧过头,手伸向小琴。小琴立马会意,接下腰间的银袋子,放到离歌手上。
“嗯。”离歌把钱袋递给馆主,馆主稍微观察了下陈离的脸色,他对这个粗鲁的客人好像很是喜欢的样子,也便不再多说什么。
拿过银子,馆主道了声谢,刚想又来,陈离拉住了他,在他耳朵说了几句。对此,离歌很是不爽,她讨厌别人在她眼前咬耳根地说话,像是他们要给她挖坑一样。
接过话,馆主朝着离歌的鞋子看了两眼,点点头就去了。
馆主抬脚一走,陈离走近离歌,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子,请随小生来。”
离歌又是一把甩开扇子,心虚地摸了下鼻尖,与陈离肩并肩上了楼。
第一次逛窑子,真是紧张。
陈离领着离歌上了二楼的雅间,正中一张圆桌,边上摆了两把几子,桌上摆了两盘细致的糕点,一盘瓜子,一茶壶及两盏茶杯。陈离引着离歌落了坐,他却不急坐下。
雨天屋内潮湿,难免会有一股难闻的味道,而陈离点上的熏香,香气淡雅,正好可以去味。
此间雅间临着街,陈离一打开窗子,外头沾着雨水味道的空气扑了过来,不过外头的雨好像停了,空气里是雨水洗尽铅华的清甜味。
陈离固好窗子,一回头,就看到离歌闭着眼睛仰鼻深呼吸的模样,呼吸过于用力,唇上的假胡子都快被吹掉了,她都毫无知觉。
“呵。”陈离不由自主地低笑起来,走到桌旁,落了坐,掀起茶杯,给离歌倒了杯茶水。
离歌睁开眼,便看到了眉眼带笑的陈离,那人只微微一笑,就有倾倒众生之势。若是以前,离歌此刻肯定得被迷的神魂颠倒,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现在,她但是很镇定自若,开口问了问:“先生为何发笑?”
“卿本佳人,奈何如此。”陈离把杯子推向离歌,深深地看着她。
闻言,离歌心虚地摸摸胡子,果然,唇上边的胡子早已掉了半边,她尴尬地朝着陈离笑了下,又把胡子粘稳了。
站在离歌身后的小琴握紧了手中的剑,出门前小秋曾交代过她,若是小姐身份暴露,她们可以先下手为强,只要不出人命,把万情馆的屋顶掀了都可以,相爷兜得住,只要小姐不被伤着。
然而,陈离并没要揭穿离歌身份的意思,继续一脸春意地对着离歌说:“说吧,姑娘想如何谈理想,如何谈心,阿离是个称职的听众。”
离歌扬眉,心有不解,他既不揭穿她,不把她扫地出门,还对着她自称“阿离”,这是把她当朋友了啊。
神思一动,离歌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先生给我的感觉是似曾相识的,我们以前见过吗?”
一问完,离歌懊恼地砸舌,这个套路都老掉牙了,她还在用,虽然她心中确实是这样想的。
她以为陈离会笑话她,谁知,他并没有。他低头看着茶杯,修长白皙的手指正左右转动着杯子,认真地回着离歌的话:“或许我们曾经见过吧,只是,你忘了而已。”
离歌瞧着他音色低沉柔软,脸色认真,没有像是敷衍她的样子,刚想问清,他这话是何意时,外头响起了小棋的喝止声:“站住!干什么的?”
“小的是听从馆主吩咐,给陈先生的雅间送东西来了。”那小厮声音洪亮,房间里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他话音一落,陈离便起身,开了房门,道了声“有劳了”,接过东西又往回走。
离歌见他端着一盘热水走向她,盆里水的水汽还腾腾上升。陈离走向离歌的位置,把盘放在她脚下,接着顺着半跪在离歌跟前,抬头,对着离歌说:“鞋子沾了水,穿久了对身子不好,姑娘既然给了银子,就让小生为你服务可好?”
又是小生了?这人真怪,把事分地这样细。
虽说女子的脚不能轻易给其他男子看,但此刻她的坐男子打扮,而陈离眼里全是真诚与坦然,若是过分扭扭捏捏,倒显地她很小家子气。
所以,她朝着陈离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先生啦。”
陈离勾起嘴角,把刚刚手臂里夹着的新鞋子放在他刚刚坐的椅子上,缠起硕大的衣袖,把头发尽数放到身后,半跪着,小心翼翼地脱了离歌沾了水的鞋子,认真仔细地给她洗起脚来。
离歌瞧着陈离这副模样,终于知道那些男人为什么总喜欢往烟柳之地逛,这人长的好看,有温柔体贴,这谁能抵得住啊。
若是萧莫尘,啊呸,说好了不准想他的!
“阿离也觉得,给姑娘洗脚的感觉也是似曾相识呢,好似很久很久以前就做过。”陈离低着头,离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这人温柔爆了啊,比起萧莫尘。
啊呸!这男人是个小骗子,骗她感情骗她糖,不准再想他了。
“阿修!”刚出曦和门的萧莫尘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
“这几天天气反常,五哥,你该不会是着凉了吧?两年不见,你怎么弱了这么多。”
“萧莫寒。”这一声,威慑力十足。
“是是是,我错了,你一点都不弱。”萧莫寒狗腿地变着话,他身后的馒头很是鄙视他,也就是在宸王殿下跟前,九爷才回如此乖巧,平日里还不知怎么行事乖张,腹黑霸道。
“阿修!”接着,萧莫寒也打起了一个重喷嚏,见萧莫尘冷睨着他,他拉紧了外袍,眼神闪烁:“确实,最近的天太反常了啊。”
萧莫尘低笑一声,不再理会他,迈着大长腿往前走着,狗腿的九爷跟在后头,拼命找话聊:“今日的宴席真是太无聊了啊,里头闷死了,还是弟弟我贴心,见五哥脸色不好,立马装病带着你出来透气了。”
萧莫寒夸夸其谈,殊不知他身后的馒头依然打着腹稿编排他。呵,还不是怕耳朵没了,入场之前看了北夷公主两眼,道了句好看,就差点被沈小姐扭下耳朵。不巧的是,九爷晚上的桌位正好对着北夷公主,若是席间不小心多看了几眼,咦。
馒头在后头龇着牙,捂着耳朵。想想就疼。
“五哥!五哥!你理理人家嘛,本来就冷,现在还要被你冻着。”萧莫寒撒娇地拉起萧莫尘的袖子。
见着走到了万情馆楼下,萧莫寒连忙拉住萧莫尘:“五哥,你还没去过万情馆吧,弟弟跟你说,这个地方绝了,赶紧跟弟弟去见见世面!”说完,拉起萧莫尘就想往里走。
谁知,萧莫尘一向不爱给他面子,甩开了他的手:“难两年不见,你身子弱了许多,纵欲伤身,悠着点。”
“噗呲!”身后的馒头忍不住笑了出来。
萧莫寒瞪了他一眼,懊恼地抓了几把头发,追上了萧莫尘。他贼心不死地瞄了几眼万情馆,突然拍起了大腿,又是抓着萧莫尘,急切地说道:“上回弟弟去找五哥,路上见着一个女扮男装的色女,对着弟弟是一通调戏,我就说嘛,这人耍流氓耍地这么顺心应手,没想到是个贯犯!”
他猛地眨眼,示意萧莫尘往二楼看,谁知,萧莫尘只看一眼,就火急火燎地进了万情馆。
原先是愣住的萧莫寒,突然贼笑起来,没想到表面正经的五哥,内心如此闷骚,只一眼,便忍不住了!摸摸鼻尖,他也跟着进了万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