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离歌在一个摊子前停下,萧莫尘才移开视线落在萧莫寒身上,眼里似晕着化不开的伤,声音冷冽,没有半点起伏:“都说虎毒不食子,父皇果然是最适合坐那皇位之人。”
话到这里,萧莫寒心里才有一点点思绪,惊恐地张着嘴巴,蠕动下嘴唇,说:“难道说,说这一切都是父皇布的局?”
“十有八九。要不然,就算三哥再看不惯冷家,顶多暗地里下些绊子,哪里会像今年这样,正面与冷家宣战,当众与皇后撕破脸,我们都以为他背后有高人相助,殊不知,那人就是缩在皇位上颤颤抖抖的父皇。”
“可、可是,既然父皇有这样的实力,怎么不自己......”说话的瞬间,萧莫寒脸上已褪去该有的眼色,唇瓣颤抖着,他万万没想到,真的有人会为了权利,而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便牺牲掉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个还是他的父亲。
因他从小在沈家长大,这皇家的黑暗,原来只看了冰山一角而已。
萧莫尘脸上倒没有很大的波动,依旧冷冷地说:“他不敢,他怕激怒冷家,怕冷家揭杆而反,所以,他才躲在暗处,拿自己的亲儿子当刀使。若是赢了,反正三哥的人都是他的,到时候他想要怎样拿捏都可以,若是输了也没关系,冷家又不会因为三哥而迁怒于他。甚至有时候本王都在想,皇后之所以屡屡出手残害我们的兄弟,是不是也是父皇默许的。因为,我们的存在对他而言,也是一大威胁。”
“不,不会吧。”萧莫寒彻底愣住了,瞳孔涣散,只觉身心疲倦,腿软了几分,下一刻便要倒了下去。
见状,萧莫尘吐了一口浊气,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会的,你要知道,我们姓萧,我们身在皇家,在皇家没有情,只有利。若是哪天我们利益冲突了,说不定我们也会拔刀相向,互相残杀。”
“不会的,我的刀永远都不会对着五哥的,五哥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哪怕是要我的命,我眼睛也定不会眨一下,真的。”萧莫寒一听到有天他跟五哥会互相残杀,他便急了。
我的命都是五哥给的,又怎么会与你为敌呢。
“本王也不会。”呢喃了两句,萧莫尘立马敛起眼里的寒意,视线重新落回离歌身上,看着她眸里那一汪秋水,晕开了纯澈,里头似是藏了无数的星光,下扫他心底的阴暗。
“寒哥哥,小洁有东西要送给你。”沈之洁先冲了上来,双手负在身后,神秘兮兮地说道。
将头撇到一边,萧莫寒调整了一下气息,僵硬地挤出一个笑脸,问:“什么东西?”
“十五闹花灯的时候,民间不是有戴面具的习俗吗,呐,这是给你买的,小歌儿说了,这个很衬你。”笑眼弯弯,沈之洁见一直藏在身后的面具递给萧莫寒。
萧莫寒眉头动了动,心里泛起一阵感动,被人惦记着的感觉太好了,尤其是收到她的礼物之时。
嘴角不自觉扬起,萧莫寒接过面具,反过来瞧了一眼,嘴角立马沉了下去,还有规律地抽动起来。
这是什么鬼!
看着离歌憋着坏笑,萧莫尘终是好奇地看了眼沈之洁递过去的面具。
是一个粉粉嫩嫩的猪头像面具,细小的眼睛,夸张的圆形鼻子,笑咧到耳后的大嘴巴,还有双颊上那油油腻腻,泛着光的高原红。
看到萧莫寒又红又紫又黑的脸色,萧莫尘心里好受多了,相比这个面具,他更愿意接受那个丑陋的泥公仔。
秋风过,树叶落,场面一度尴尬无声。
“寒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面具?”说话的瞬间,沈之洁眉头已经聚起寒气,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是啊,不喜欢,小爷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丑丑,油油腻腻的猪头面具。
离歌那个女人真是个害人精,流年不利,屡屡碰上她,我呸!
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的萧莫寒突然笑起来,可是笑比哭还难看,昧着良心说:“喜欢,喜欢啊,猪头,多可爱啊,呵呵,喜欢。”
“寒哥哥喜欢就好。”沈之洁这才笑的起来,突然扭头对离歌说:“小歌儿,宸王的呢?一起给了呀。”
“哦哦,是哦。”离歌光顾着看戏去了,她也给萧莫尘买了一个,差点忘了给他。
“呐,萧莫尘,这是给你的。”离歌把手伸出来,她一直拿在手里的面具终于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没把在场之人的眼睛给闪瞎。
未等萧莫尘反应过来,便已经有人开始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笑死小爷了,离歌你什么眼光,竟然给五哥挑了这么个娘们唧唧的面具,还不如我的猪头呢,哈哈哈!”
离歌:“闭嘴!”
沈之洁:“闭嘴!”
萧莫寒捧着肚子笑出了眼泪,可是还没等他笑够,就被人恶狠狠地喝止了。
笑尴尬地挂在脸上,他站直身子,不服地冷哼一声,转过身子,心里委屈得很。
沈之洁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胳膊尽往外拐,他又没有错,那个边边插满了花,其中镶了很多水晶闪闪发光的面具,本来就是娘们戴的东西,离歌那个女人眼光本来就有问题,还不让他笑了,还帮着她来凶我。
真是岂有此理!
萧莫寒越想越气,可是当他撇到他五哥气红的耳根子,心里好受多了,相比那个娘们戴的面具,他宁愿选择憨憨的猪头面具。
萧莫尘那双凤眼在密长的眉毛下面炯炯发光,正像荆棘丛里生出的一堆火,不知是日光照的,还是离歌手里的面具放射的光。
他终是抖着手接下那个五颜六色的面具,眉头一蹙,问:“歌儿怎么选了这个面具。”
“因为这个跟你气质最搭了。”萧莫尘是仙子,就是要挑花最多最美,最亮眼的那个,这样的面具才能配得上他的气质呢。
离歌暗自笑着,满眼期待地问:“怎么样?萧莫尘,你喜欢吗?”
将面具收回袖子里,萧莫尘无奈一笑,答非所问,说:“十五那日,我会戴的。”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反正带上面具后,谁也不认得谁,也不算丢脸。
跟萧莫寒打了个招呼之后,萧莫尘牵着离歌离开了。
孤月夜,北城楼。
北城楼是金陵城地势最高的地方,比无心湖的无心楼还还要高。
城楼最高处倒空无一人,因为守卫全都在下面,上面只有两个单薄的身影,白素心,还有她新提拔上来的贴身婢女,秀儿。
城楼的风很大,白素心繁琐复杂的宫裙被吹得鼓鼓的,风猎猎吹在脸上,仿佛小刀一般割得一样痛。
她痴痴地遥望北夷的方向,不多时,几行清泪滚落下来,滴在石板上,晕出了一朵朵妖娆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