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待把常太医送出府后,小秋把离羽拉到一旁,秀眉紧皱,满面愁容,她知道,这次对于离歌而言是场大难,而她对此却一无所知,这种干着急的滋味太不好受了,她急切想知道真相,想与离歌一同分担。
离羽不动声色地拂去小秋的手,他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是他不能说,放眼整个相府,除了顾叔,没人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何事。小宛与她如此亲密,他不能赌,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没有一个可信之人,除非小宛愿意提,不然他会将着这件事尘封到底。
离羽冷着眸子定定地看着小秋,沉着声音:“不该问的别问,只做你该做的便好。太医说小姐出了很多虚汗,可能会发热,你先看着点,本相去去就回。”
“相爷!”小秋冲着离羽的背影喊了一声,可是离羽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处,小秋才转回视线。她用手遮了遮的眼,看了看天空,今日日头有些高,照的眼睛有些发热,可太阳终究照不到心里,那里还是凉的很。
修竹园里,书香轩房门大开着,逐影拽着大刀恭敬地立在一旁,小心地打量着桌案旁的相爷。
半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是一动不动,一只手放在大腿上,一直手握成拳头放在桌案上,面无表情,视线直直落在逐影脚下。
逐影隔着靴子屈了屈脚趾头,脚趾头痒的很,却还是要抬头挺胸继续受着这强气场。他跟随了离羽十五年,他知道,这南楚的离相表面越是平静,后劲就越是凶狠,世人眼中温文尔雅尚文和气的相爷,手段可是不重样的,这次更是碰到了他的逆鳞,他猜想,这金陵城马上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忽然,一阵风从耳后吹来,一眨眼,追风已经出现在他身旁了,逐影轻轻一瞥,只见追风早已是满头大汗,面红耳赤,他目不斜视地看着离羽,却不知从何处捞出一条手巾,手轻轻碰了碰追风的大腿,示意他擦擦汗。追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抓过手巾对着头就是一通乱抹,抹过之后,把脏了的手巾往逐影怀里一塞,往前走了两步。
“大人,如您所料,今日天一楼的说书先生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新人,今早一散场,那人便不知踪迹了,很明显,这是一场预谋,目标是小姐。还有”
“丁零当啷!”,桌案上的文房四宝应声落下,屋内一片狼藉。追风顿了顿,吞了口水硬着头皮接着汇报:“今日同小姐入席的是一名男子,姓萧,听说是从姑苏来到的商人,可是他的身份很是奇怪,属下什么也查不到。”
“哦?”离羽红着眼,微微抬眸,眼里满是杀意:“身份不明,还是国姓?那人叫什么?”
“萧莫尘。”追风从善如流。
”呵,天家五子啊。”离羽转了转拇指的玉扳指,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那他就更该死了,追风。”
“属下在!”
“替本相传个话,这次,本相要的是,天字、必杀令。”离羽一字一句地说,说的极慢,声音清冽,眼里含笑,从刚刚一头暴躁的恶狼,瞬间变成一只温和的羊,这南楚的相爷,向来是伪装情绪的第一能手。
“遵命!”追风刚要转身,就被逐影拉住了,逐影得到离羽的示意后,与追风一同退下了。
“拉我干嘛!”追风拽下被逐影拉着的腰带,一脸的莫名其妙。
“先吃饭,再干活。”说完便拉着他往后厨跑。
外面日头越来越高,屋里也越来越闷,离羽解开了官服的衣襟,瘫坐在椅子上,眯着双眼,手有节奏地拍打着桌子,一脸阴郁。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都不舍得重半分的人,别人怎么能动她主意,动辄,死!
近两个月来,南北之间的战争越来越紧张,金陵城中人心惶惶,碰巧,朝中的顶梁柱离相爷又是无故缺席朝议,朝中各位大臣一下子全没了主心骨,两个时辰的朝议硬是拖成一天,还毫无成效。
好在方将军行事果断,一个月的时间就整合好军队挂帅出征,这才给南楚上下吃了一颗定心丸,文武百官齐齐抹泪,只盼这任性的相爷能早日归朝,九五之位上的那个是真的靠不住啊。
任性的相爷此刻正坐上马车,火急火燎的,不过马车的方向不是北面的皇宫,而是东边的相国寺。
此刻,浮生阁门口也停着一辆马车。
萧莫尘温柔地把琳琅牵上马车,放下车帘,而后沉着声音:“可以出发了。”
“是。”小北应了一声,动作敏捷地跳上马车,熟练地甩了甩马绳,马车骨碌碌稳稳地动了起来,小北歪着嘴角,满面春风,很是得意自己的驾车的技术,不会驾车的贴身护卫不是好护卫。
马车里,琳琅也是满面春风,对萧莫尘笑了笑:“今日怎么想起去相国寺了?是去看小公主吗?”
萧莫尘背靠着马车的木板,双眼紧闭,并不打算与琳琅多话,只是回了声嗯。
琳琅见状也不恼,微笑着摊开一旁的毛毯子,盖在萧莫尘身上,拍了两下,顺带把矮桌上的安神香给点上了,她贪婪地看了闭目养神的男子两眼后,满足地笑了笑,看着窗外晃动的景物出了神,真的想这条路没有尽头啊,就这样靠着他过一辈子。
这天清晨,离歌努力地翻了翻眼皮,可是眼皮像是黏在眼球上,怎么也翻不开,眼前一片漆黑,脑袋却一片空白,喉咙火辣辣地烧着,想开口却怎么都喊不出声音。她就像掉入泥潭的小马,蹬着小腿挣扎着,忽然,窗边穿来了一个声音。
“慕秃驴,本公主绝不允许你和其他女子单独待在一起!”,是个女孩声音,声音清脆脆的很是悦耳,离歌认得这个女孩,这世上少有人能与离歌对上眼,她是其中之一,落芷,南楚的小公主。
当今圣上育有二女,大公主落笙自小养着皇上皇后身边,文宣帝把她当眼珠子捧着宝贝着,溺爱无比,把她养的刁钻任性刻薄自私,离歌烦她烦的很,整天爱拿一副未来嫂子的姿态教训她。而小公主落芷不知为何刚满月就被寄养在相国寺,虽然相国寺是国寺,小公主的生活条件并不差,也从来没有人敢怠慢她,可总归没有养在亲生父母身边好吧。
小公主自小在相国寺长大,虽是长在佛门圣地,却是养了身混毛病,离歌之所以跟她合的来,是因为她俩臭味相投一样草包,一样的不拘小格,洒脱任性爱惹事,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小公主口味略重点,离歌喜欢长发飘然的俊男,而她,喜欢和尚,很喜欢很喜欢,非君不嫁的那种。
“阿弥陀佛,萧施主,佛主面前众生平等”,是个音色低沉,极其能蛊惑人心的的男声,这人,离歌也识得,星云大师啊,相国寺最年轻的大师,眉清目秀,长相既帅气又舒服,可惜了,没有头发。落芷从小就喜欢追在星云身后,逮到机会就非礼一番,虽然与离歌交好,也是不容得离歌多看星云两眼。离歌常常反驳说,她虽爱色,但取之有道,没那么饥不择食。
“我不管,那狐狸命大的很,我跟你保证,明日她就生龙活虎的了。若是,若是这个什么咒一定要念,那让其他人来,如果你硬要进去,我就,我就亲你了!”落芷在恶狠狠地威胁着星云。
外面安静了一会,离歌拧紧眉头,蠕动了两下肩膀,侧着耳朵,继续听着。
“慕秃驴!慕和!木头!”落芷扯着嗓子叫唤,转而又低笑起来,笑声餍足,还带着些猥琐?
“狐狸,本公主晚些再来看你,嘻嘻。”嗯?没声音了,真走了?这个重色轻友的色女人!
“咳咳咳!”躺在床上的离歌突然激烈地咳了起来。惊得小秋手慌脚乱的,赶紧坐上床头,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胸口,“小姐,小姐,您醒了?”
离歌闻言,艰难地翻开眼皮,眼睛涩的很。她环视了周围的环境,是熟悉的地方,相国寺的西厢房,小时候她在这里呆了许久,待视线恢复清明,她才看到了上方的小秋。爱美的丫头头发都乱了,妆容都花了,还有眼底那圈青色,等会她照镜子,肯定得喊起来。
离歌张张嘴巴想说没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小秋连忙把她扶起来坐着,很快又捧了盏热茶过来,离歌边喝边咳,小秋温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一盏茶,喝的很是艰难。待离歌喝完后,小秋把杯子放好,红着眼睛蹲在床边,虽然她不说,离歌知道她在心疼她,她受难的这几日,她肯定也不好过。
“祸害遗千年,本小姐没事”离歌哑着嗓子,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试图安慰小秋。
小秋无动于衷,离歌一脸无奈,她张开双臂,难得正经地说:“你抱着我,我讲给你听”,小秋没有迟疑立马跳上床,把离歌抱了个满怀,用手抚着她的后背,“小姐,若是太痛了,就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说了,不管发生何事,婢子都会在小姐身边。”
整整十年了,小秋再一次体验到了差点痛失所爱的痛,如果可以,她愿意这几个月受难的人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