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证明,云子辰把这件事情想的简单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照看张素素的婢女笼烟跑来禀报,张素素醒了,并且再次不让任何人靠近。
而且这一次的情况严重了许多,只要有人在屋子里,她便大声尖叫,而且丢出手边所有能丢的东西。
笼烟怕她伤到自己,只能赶紧来找云子辰。
云子辰眉毛拧成了麻绳,只得快步赶往张素素休憩的房间,到的时候,另外两个婢女也站在门外,门半开着,她们紧张又好奇地盯着里面。
“发什么呆,赶紧让开!”笼烟呵斥一声。
两个婢女赶紧低眉顺眼地行了礼,把门打开。
云子辰进到房间内,看着丢的满地都是的床褥,枕头,目光落向床榻上发着抖的张素素。
就这么停了半晌。
出乎意料的,张素素没有尖叫出声。
她不过十六七岁,本就长的娇柔楚楚,那张大的离谱的眼睛里片刻功夫蓄满了泪水,鼻头红红,一眼看去可怜至极。
她瞪着云子辰,眼泪瞬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啦啦滴下来,速度之快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云子辰竟从她泪意朦胧的委屈之中看到了控诉,像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公子,姑娘似乎除了你意外,谁都很怕。”婢女笼烟站的很远,跟云子辰说。
“……”
云子辰略微抿唇,心中暗忖一声见鬼。
笼烟又说:“不然公子试试和她说话,她到现在都没吃药,而且不让人碰,就没办法给伤口伤药……好像刚才挣扎扔东西的时候,还掉到了床下,恐怕她腿上的伤也——”
婢女言尽于此。
云子辰无力地闭了闭眼,做了好一阵子的心理建设,才绷着身子靠近了两步,僵硬地问道:“你可还好?”
张素素用力地摇头,泪水都甩了出来。
“疼吗?”云子辰看了一眼她发红的手腕,动作古怪的脚。
张素素又用力点头,那泪珠扑簌簌地夺眶而出。
云子辰:“……”
“公子。”笼烟很小声地开口,朝着云子辰递来一碗药。
云子辰接过,动作更为僵硬地朝着张素素面前送过去。
张素素盯着那碗药,又看向云子辰。
云子辰说:“你病了,须得喝药。”
张素素皱起秀气好看的眉,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抬手去接药碗。
但她方才抗拒旁人靠近,将手弄伤了,只一接那碗,“嘶”的一声,脸色发白之下,药碗掉下去。
好在云子辰反应够快,一把将碗端稳,只洒出了一点点药汁。
笼烟低呼一声,“恐怕姑娘不能自己喝药。”
云子辰脸色难看。
这……不是要他喂她吧?
下一刻,笼烟就还真的这么建议了,“公子你好事做到底,呃,那个,照看一下?”
云子辰:“……”
他瞪着那碗药,又看向张素素,因为身体过度克制,现在肢体十分僵硬,难受。
他不以为自己能喂她。
却又处在这种无法可想的境地之下,只能发挥强大的自制力,控制着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将碗送到张素素唇边,“喝药。”
张素素勉强喝了两口。
云子辰灌的太快,把人给呛到了。
他不得不动作僵硬的放慢速度。
但这样的喂药姿势,喝药的人当真是不舒服。
张素素不得已用好的那只手抓住药碗,控制一点灌药的速度。
云子辰因为过度僵硬,竟然忘记把手收回来,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手只差一点点就碰到一起。
等反应过来,一碗药总算勉强喝完。
站在云子辰身后的笼烟松了一口大气,“可算喝了,下面得换药。”
云子辰背脊微僵。
喂药起码可以不接触地喂,但换药——
笼烟建议道:“姑娘看起来很听公子的话,不然公子您哄哄她,然后奴婢请大夫来换药。”
云子辰这厢还在肌肉紧绷。
那一头张素素已经捏住了他的衣袖,轻轻拉扯着。
云子辰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失控地把她甩开。
他僵硬地说:“搬个凳子来。”
笼烟应了一声“是”,给云子辰身后放了个圆凳。
云子辰坐稳,试着和张素素说:“你受伤了,得换药伤势才能好,伤口才不会疼。”
张素素点点头,看来是能听懂的。
云子辰松了口气,眼睛盯了她捏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一眼,又说:“那让婢女给你换药,你先把我松开。”
张素素先是点头,后又猛然瞪着他,还没干的眼泪瞬间再次泛滥成灾。
云子辰无力地张了张嘴,“呃,那就……这么换吧。”
他示意笼烟上前处理伤口,艰难地闭上眼睛,尽量把自己神思抽空,在心中强调一万遍,不要把她当成个女人,别把她丢出去。
忍住。
她是一个病人!
他如此难受,换药的笼烟也不好受,深怕张素素忽然发作,再闹起来。
张素素的眼神看起来也的确有点怕。
笼烟碰触她一下,她便往云子辰身边靠一下。
后者身体紧绷一分。
但或许是骨子里教养良好,张素素至多是不断靠近,但除了拉着他衣袖的那只手有点过界,倒是再没有其他过火的动作。
云子辰僵硬地额头冒汗,自制力几乎到了临界点的时候,笼烟换药结束。
云子辰毫不犹豫地点了张素素的昏穴,用的是隔空气劲。
咚!
张素素跌到了床上,脑袋落到床板时的声音有点响。
云子辰僵了片刻,后立即拽自己的衣袖。
无奈她捏的紧。
云子辰索性把外袍脱下,后退数步:“腿上的伤请大夫快些来处理,然后把这里整理好。”
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这一次的照看和妥协并不是终止,而是一切的开端。
云子辰尚且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就需要面临另外一个问题——吃喝。
上药可以点穴。
吃东西却不能点了穴灌进去。
有了第一次喂药换药成功的经验,在下一次张素素清醒之后,照看的婢女立刻走的很远,以免引起张素素的惊恐。
然后笼烟以最快的速度去寻云子辰前来解决。
当时都已经过了子时,云子辰因为过度靠近张素素而浑身紧绷的肌肉不过刚舒缓了一点,人都没睡下呢。
骤然看到笼烟,他整个人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噌噌抽动。
但看着笼烟,他又很清楚,现在的确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半晌,云子辰认命地往张素素那房中去。
今日若这个女子是旁人,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管她的死活。
但偏偏就是张素素。
他这恐女的病症,其实并非外人知道的那么严重。
他是可以自控的。
只是自控需要耗费极大的精神力。
再加上,本身的确很抵触任何女子的靠近。
所以当初猎场之上,他察觉有人靠近自己,还是个女子的时候,毫无控制之心,直接放任自己的手下意识的动作,将人扔了出去。
张素素摔断了手臂,并且肢体上还受了别的伤,卧床休息了数月。
再加上他刻意在外面放了一些消息,彻底坐实他“有病”,并且病情严重,几乎是“绝症”。
府上所有雌性动物为了保命,全都对他退避三舍,至于外面的那些贵女,更是见他避如蛇蝎。
便连前段时间家中催婚,都催不到他身上来。
战王和安平公主也不是没找大夫给他看过病,只是这种心病,根本就不是药石能医的。
因为这“病”,他这几年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可……当初他把张素素丢出去,虽不是有意的,却害她受了不轻的伤。
云子辰对她是有些愧疚的。
即便靠近她让他十分不适,需要耗费全身的自制控制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他也得管她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