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绝点点头,铃儿走了出去。
他必须要利用好这一步棋子,这一场博弈里面成败利钝的关键,往往在这里,他要等待。
一道略带斥责的嗓音从藏宝楼内传出,原来东方钰在这里,这是铃儿没有想到的,额头上不禁滴下冷汗。
现下夜已很深,小太监们已经开始掌灯,尤其是这个非常的地方,更加是灯火莹然。
铃儿吓坏了,她连连叩首,“表哥,我不过是来找点东西,求表哥宽恕。”
东方钰一言不发,负手站立在那里,周围静得几乎能够听见露珠往花瓣上滴落的声音。
良久,他回眸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无论你找什么,找到了就立刻走,不要让我发现你做了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铃儿吓了一跳,随着他语气的渐渐转低,身上的冷意也慢慢的消失了一点,一弯蛾眉完全不敢抬起来看东方钰,“铃儿知道了,铃儿这就告退。”
东方钰的背影看上去神秘而美丽,充满了一种妖异,“慢。”
铃儿还没有走出去,又被唤了回来,只能敷衍道:“表哥还有事情吗?”
“你怀抱里面是什么?”果然,最危险最可怕的事,往往就是隐藏在这宁谧之中,波澜不兴的湖心就像投进了石子一样,开始暗潮汹涌。
昏鸦惊起,月满中天,两人的影子斑驳如同鬼魅。
铃儿连忙下跪,“不过是藏宝楼里面的老山参罢了,如果表哥不让铃儿带走,铃儿就……”
“去吧!”他冷淡的说着。
风中浮动着莲子的和宁香氛,柔和的香气之中,却充满了肃杀之意。
铃儿简直是害怕极了,头上的冷汗涔涔而落,以前是从来没有违拗过东方钰的,也从来没有做过梁上君子的勾当,现下为了一个皇甫绝彻底打破了以前的界限,东方钰这个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时候会因为一句话杀掉一个人,她真的很害怕。
面前笔直延伸的石径她也觉得倾斜了起来,泼墨般的苔痕也觉得滑不留足,好不容易到了自己的寝殿。
深邃的厅堂,她这才感觉到了一种安全感,一重又一重的帷幔揭开,见到了皇甫绝。
皇甫绝自然是夜不成寐,当然原因是清狂,铃儿浑然不觉,走到了皇甫绝的身旁。
“还没有睡?”
“没有,我在等你。”
皇甫绝又一次说了假话,巧言令色罢了。
“这本书我给你找过来了,应当有你需要的东西,你能否过目成诵,一目十行的浏览,完了还要送回去。”
她害怕东方钰发现了丢失的书本,如此一来顺藤摸瓜,大概自己也是难辞其咎的。
“我明白,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帘外依旧有鸟语啁啾,他依旧用那种青瓷如水的眸子看着铃儿,铃儿低下了头,讷讷道:“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那双灿烂如银的眼睛看了看皇甫绝,有一点失望的走开了。
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东西得来是多么的困难与危险,为了一个他需要的东西自己不惜豁出去生命,究竟这种执念与孤勇值不值得?
皇甫绝本来还是灰心丧气的,连日以来的挫折让他有一点不堪重负,现下倒觉神清气爽,赶紧打开了这本书,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其中载录了很多南疆的毒,但是后面一页被人硬生生撕掉了,难道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当然了,半刻钟以前东方钰已经撕掉了那一页,因为那本书不但有制毒之法,尚且有解毒之法,养虎遗患终究是不好的。
皇甫绝虽然有点失望,不过还是有一点希望的火焰在面前跳跃,至少铃儿会为了自己做任何愚蠢的事情,他虽然是大丈夫不愿意利用儿女情长,不过这个时刻也只能事急从权了。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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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皇宫,静鞭三下响,文武两边排。巍峨的殿上并没有皇帝,珠帘翠幕后面空空如也,只有偏倚上坐着小秋抱着小翎羽,侧首是静轩。
皇甫绝将一应事情都交给了静轩打点,故此静轩执掌大权。
“臣有本奏。”
一道柔和而清亮的声音响起,静轩低头,原来是刑部尚书。
这个尚书,也不知道为何总是喜欢与皇甫绝对着干,无风也起三尺浪,有风更是浪千尺,这一次皇甫绝不在,自然会借机为难一下静轩。
“安尚书有本即奏,圣上授命,连日以来臣摄政,你说。”
声音里面带着些许愠怒。
安尚书那双细长的眼,透着一种隐晦的精明,“微臣有本自当奏与天子,此事事关重大,岂可被你旁听?”
凡在宫里当差的人都知道,这个安尚书不满皇上很久了,现下也不过是想要挫败一下静轩,进而让人对他刮目相看罢了,这是一种立威的方法,静轩一直以来是皇甫绝的心腹,极受其信任,但是安尚书却是想要可以刁难似的。
“安尚书既然质疑臣,那么就等到皇上回来再说,只是安尚书一位恃宠而骄,并不曾把摄政者放在眼中,拉出去给我打。”
静轩冷冷的说道,小秋望了一眼静轩,紧张的摇摇头。
静轩笃定的回视他,朝廷不能因为这样的一个人有任何宽恕,礼法不可废。
安尚书听到这里,不停的用衣袖拭汗,声音发抖,“臣,臣……”
“拉下去--”
小太监点头哈腰的向静轩露出讨好的笑,片刻后将安尚书拉了下去。
退朝以后,小秋怀抱小翎羽快步追到了静轩的身旁,“你这样做,皇上他……”
小秋也是为静轩担心的,他们患难与共,早就已经情根深种,只是引而不发罢了。
方才在朝堂之上,她是那么的担心静轩。
静轩摇了摇头,“皇上就算不满意,也要等他回来在定罪,大丈夫一人作事一人当。”
一是内忧,二是外患。
当然他要给皇帝分担一部分,不然摄政干嘛!
静轩与小秋到了,这里有姑姑们会帮助照顾小皇子,等到小皇子被抱过去以后,小秋这才走过来,“静轩,你不该责罚尚书大人的,他如果暗地里陷害你,那么你就会很危险。”
静轩不以为意,只是神态中参杂着几分嘲弄的冷笑,“我会害怕一个这样的人,想我也是刀斧丛中不眨眼的人,绝对不会害怕。”
“俗语有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担心他们会--”
小秋不知道怎么说。
“为了国基稳固,世代昌盛,有些事不得不做,”静轩说道这里,望了望小秋,“你,担心他们?”
“不,我担心你。”
小秋鼓足了勇气说了出来,深宫寂寂,更漏声缥缈若无,他们互相凝眸,忽然间小秋眼中落下了一片热泪。
这么久以来,都是静轩不顾自身安危救自己与水火的,今天在朝堂之上他就想要助静轩一臂之力了,可惜人微言轻,根本不能够说句什么,现下他们都是一般人,没有任何光环与使命,纯粹的宫女与侍卫。
“我知道。”
静轩只说了三个字,小秋已经扑到了静轩的怀抱里面,“我担心你……我很担心你,静轩……”
静轩拍一拍小秋的背脊,“好了,傻丫头,不要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等到皇上回来了,我定回主子,让他为我们指婚。”
静轩的唇边荡起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此时,他们并不知道皇甫绝遇到了什么。
而皇甫绝呢,这天早上已经好了不好,在铃儿的搀扶之下开始走路。
不能够过于运动,否则就会伤口开裂,这是他知道的,才一会儿就气喘如牛,“这次受伤很严重了,还好没有伤及内脏。”
皇甫绝心底则泛着冷笑,这一次自己还活着,东方钰无论如何都不会逃出自己的手掌心,他想要出去走一走,凭借一己之力是不能够扳倒东方钰的,一定要利用好铃儿。
走了会儿路,皇甫绝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坐在了那里休息,铃儿连忙取过了盖碗给皇甫绝倒了一杯水,皇甫绝姿态慵懒且优雅的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口,铃儿这才笑一笑,“慢慢你就好起来了,现下养伤是第一要务。”
他不过是提醒皇甫绝千万不要乱打主意,毕竟一点胜算都没有。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外面春和景明,我想要出去走走。”
他终于提了出来,料想铃儿不会拒绝,这个想法不是第一次了,只有掌握了很多东西才能死中求活,皇甫绝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子苟延残喘东方钰也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铃儿自然不愿意皇甫绝出门去,外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况且皇甫绝的身份过于尴尬了,只不过言词间依旧充满和气,“过一段时间你能彻底走路了,我再带你出去,好吗?”
是征询的意思。
皇甫绝一言不发,蹙着眉头。
转瞬间,英挺的脸上染上几分愁绪,“没事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这样子还是会担心我挟嫌报复。”
铃儿不知所措,仿佛做了激烈的斗争,天平的另一端还是倾向了皇甫绝,“那么也要等到过几天。”
她是听说了,过几天东方钰会出去,这才推诿。
皇甫绝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就明天。”
他害怕这件事不了了之,自然是一鼓作气,不愿意让铃儿拒绝。
现下看似过着悠哉清闲的日子,实际上并不是,铃儿太天真了,以为自己竟然可以保护皇甫绝一生一世,殊不知早就已经有密探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了,不过东方钰并不想要一下子置于死地,多以皇甫绝可以慢慢的痊愈。
东方钰的目的是让清狂亲手杀掉皇甫绝,他不管是多么的成功,这样的一次失败就足够了,含恨而死不是比下毒暗算要痛快很多吗?
他们曾经的报复,东方钰时刻铭记在心,不敢稍有忘却,所以会知道该要怎么样报复。
皇甫绝的外表看似温和无害,实则内心充满了一种热切的盼望,他要出门去,他要去了解东方钰的计划,他要明白清狂究竟是不是中了虫蛊,还有很多很多东西。
铃儿低眉敛眼的,“后天吧,后天……”
她本来要说已经打听过了后天东方钰出宫,就没有什么刀剑相向的危险了,但是没有说出来
。
“好。”皇甫绝虽然求之不得,但是依旧做出了那种勉为其难的样子。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铃儿扶额,“我再扶着你走走,不能急的,伤筋动骨一百天。”
皇甫绝驯顺的依偎着铃儿,铃儿募得感觉到了来自于皇甫绝的声息与体温,脸上红晕团团的。